哈笛失憶備忘錄 第10頁

「好久不見。」心里頭某個地方驀然松動,似乎有東西掉下來,咚,激起很響很響的回音。他多握了她的手片刻,她沒有察覺,阿諾也沒有察覺,只有原尚自己察覺了,察覺內心深處那瞬間的變幻。當記憶里的那個人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時,他大大地震撼了,動搖了,過去的七年分別,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人群里,他的目光追隨著那抹嬌俏的身影,不由自主。

而她,她的目光始終追尋著阿諾,偶爾目光相逢,唇角眉間盡是幸福的笑意。

她的眼里始終只有那個男人,多年前如此,多年後依然如此。

垂下眼眸,他黯然苦笑。他還在奢望什麼?她已為人婦,他還在奢望什麼?

「嗨,怎麼不跳舞?」她走過來與他說話,他的拳在背後握成痙攣,他搖搖頭,笑了笑,笑容僵硬。

她望著他,那目光清澈純然,「听阿諾說他的上司是你的時候真的好意外,世界真小,不是嗎?」

他還是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麼好,因為緊張。

她也不介意,粗線條一如當年,繼續自說自話︰「你變化好大,跟中學里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你……」她「撲哧」一下笑出來,「算了不說了,都這麼多年了。」

「說吧,沒關系。」他想知道當年的他在她心中是何形象。

「那個時候你很內向,很沒自信,一副很弱很容易受人欺的樣子,總覺得你是需要被保護的,而現在……」她打量著他,笑了一下,「現在是個男子漢了。」

原尚有些手足無措,像個青澀的少年,因了她的一句無心評價。

阿諾走過來攬住她,「聊些什麼?」

「沒什麼,說些過去的事情。」

于是話題再繼續,只是沒有人提起當年他為何一聲不響離去的事情,或許那已經是被遺忘了的記憶,耿耿于懷的人只有他吧?當年她追他到機場,是想跟他說什麼?答案已成為秘密了吧?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去追問當年,想干嗎?

想干嗎,是啊,他到底想干嗎?

「對了,原尚,阿諾和我想麻煩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夠答應。」

「請說。」

黎離依偎在阿諾的懷里,與阿諾心手相連。

「我們希望你能夠當我們的證婚人。」

那瞬間,他清楚地听見心碎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勉強扯出的笑容是否夠自然,說出來的話語是否夠冷靜,因為他整個人都傻掉了,腦海里一片空白。

「恭喜,我很榮幸。」他這樣說道,臉上還帶著笑容。

回家後,寶兒打電話過來。「原尚,你在做什麼?」千山萬水之外的聲音听來如此遙遠,仿佛不是同一時空。

「剛參加完酒會,有事嗎?」外套丟在地上,領帶半松,他靠在沙發上,手里握著酒杯,茶幾上的酒瓶空了一半。

「怎麼了,听上去怪怪的,發生什麼事了?工作不順利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累,下次再和你聊,拜拜。」

以為已經忘卻的痴戀,在再度遭遇黎離的時候,才知道所謂的遺忘、所謂的心如止水、所謂的能夠平靜接受她嫁為人婦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是他自己催眠自己的假象!

他給自己再倒了一杯酒,揚脖飲盡,酒精燒痛了喉嚨,沉入胃里,在一片灼熱里,浮上來的是深深入骨的痛苦。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希望他沒有回來過,甚至,他希望他從未遇見過黎離。

黎離的婚禮上,他一滴酒都不敢喝,生怕喝醉了說出什麼令自己後悔的話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看著她幸福的盛妝,她是那麼幸福,幸福得好殘忍,而他也知道,無論心里再怎麼痛苦,對于黎離他是應該放下了,她的眼里沒有他,她的幸福也沒他的份,是該結束了。

只是,結束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愛情靠理智是無法控制的。

失眠進入第幾天了?他已經記不清了。人的身體是不是過了某個極限就會不知疲勞了?不眠不休就像失控的飛機,要等到油耗盡才會墜毀。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失眠到天亮,靜靜地數著自己的心跳,為了能夠入睡,他開始大量喝酒。

「父親,我想回美國。」

原爸爸看著兒子,皺起眉,「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突然想回美國?董事們都很欣賞你,正想升你做總經理……是不是壓力太大?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知道嗎?」兒子看上去糟透了,原爸爸有些擔心,「要不你休息一陣,出國去度個假,回來再說,好嗎?」

「算了,我沒事。」

「真的?」

「真的。」

「小尚!」原爸爸叫住兒子,「听下人說,你最近喝酒很厲害,我知道你是成年人,爸爸只是擔心你,喝酒沒關系,但要注意身體,若是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好嗎?」

原尚笑了笑,「我沒事,謝謝爸爸。」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有空回家看看你媽,她很想你。」

「嗯。我走了。」

目送兒子的背影,原爸爸有些擔心。

阿諾也擔心他,「你的氣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去看看醫生吧!」

「我沒事。」

深夜,原尚還在公司加班。

阿諾去洗手間,手機在案上震動,來電顯示︰家。

原尚接起手機,「喂?」

「阿諾?」黎離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他去洗手間了,我是原尚。」

「還在加班嗎?」

「是的。」

「要到幾點鐘?」

「可能會很晚,我讓阿諾給你回電?」

「好啊,謝謝。我煲了雞湯,待會兒給你們送過來。」

阿諾從洗手間回來,看見原尚在收拾東西。「怎麼了?」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也好,我再做一會兒也要回家了。」三天三夜沒回家,阿諾覺得自己也快支持不住了。

「黎離剛剛來電話,說要送湯過來給你喝,我先走了。」

「咦?等她來喝完湯再走吧。」

「不了,我走了。對了阿諾,這個項目做完休個假吧,經常加班把黎離冷落了不太好吧?」

「沒關系,她能夠體諒。」

「無論如何,工作重要,家庭也一樣重要,即使她能夠體諒,但你能保證她不會感到寂寞嗎?」

「原尚,你覺得黎離是那種會感到寂寞的人嗎?我知道你是關心,但是真的沒關系,黎離和我不會有事的。」

原尚心里惱火,就像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那人不知好好愛惜呵護,而他卻無能為力。

心情低落到極點,他沒有回家,而是到酒吧去喝酒,多喝了幾杯,坐在幽暗的角落,他听著台上歌手在唱︰「……我終于知道曲終人散的寂寞,只有傷心人才有,你最後一身紅,殘留在我眼中,我沒有再依戀的借口……」忍不住潸然淚下。

「先生?先生?」

他睜開眼楮,看見酒保站在面前。「對不起,我們要打烊了……」酒保擔憂地看著他。

頭很痛,原來他睡著了。

「幾點了?」

「兩點,先生。」

離天亮還有很久,不知道回去是否能夠睡著。他結了賬走出酒吧,打開車門,感覺頭有些痛,在方向盤上趴了片刻,他發動車子。深夜的馬路上看不見一輛車,放下車窗,冰冷的風吹在臉上,身體被冷風吹得發抖,想要嘔吐。他越開越快,在疾速奔馳中宣泄著幾近自虐的快感。

他打開音響,男歌手嘶啞的嗓音正在唱著︰「……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她心里每一寸,都屬于另一個人,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殘忍,讓我又愛又恨,她的愛怎麼那麼深;我的愛人,她已有了愛人,從他們的眼神中,說明了我不可能,每當听見她或他說‘我們’,就像听見愛情永恆的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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