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笛失憶備忘錄 第9頁

「小尚,你還年輕,時間是年輕人最大的優勢,即使做錯了走錯了愛錯了,都還有機會重新開始,知道嗎?」原爸爸這樣對兒子道,「走吧,像個男子漢!」

原尚提起行李,他看見母親哭倒在父親的肩膀上,父親的背挺得筆直,眼眶微紅。他停下來,因為他看見了黎離,她正飛快地跑著,撞倒了人,撞歪了行李車,她跑得滿頭大汗,她四處尋找,她在問人,比手畫腳,焦急萬分。

他深深地再望她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當時他這一走,以為從此能夠忘卻黎離,以為從此再也見不到黎離,以為從此可以了卻他的初戀……他這樣決絕地下了決心,所以決絕地離去,甚至連最後的話別都不曾給黎離留下。

飛機起飛的時候,他靠在椅背上,淚水滑落,那一刻他後悔了,本以為可以得到情感的自由,結果才發覺他只是個不戰而逃的逃兵。

「……爬升,速度將我推向椅背,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飛出我的視線;呼吸,提醒我活著的證明,飛機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遠離地面,快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思念像粘著身體的引力,還拉著淚不停地往下滴,逃開了你,我躲在三萬英尺的雲層里,每一次穿過亂流的突襲,緊緊地靠在椅背上的我,以為,還擁你在懷里……」

耳麥里放著迪克牛仔的歌,震痛耳膜,震痛心肺。

後來米米這樣評價他的離開︰「誰也沒想到你居然走得那麼絕情,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好像突然消失了原尚這個人一樣,去哪里?以後怎麼跟你聯系?還能不能再見面?你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這樣走了,原來最溫柔的人一旦狠起心來可以比什麼人都絕情。其他人你不說也就算了,為什麼連黎離都不說?你讓她怎麼想?在你們冷戰的時候你突然離去,你讓她怎麼想?她去機場追你,你連道歉解釋挽回的機會都不給她,讓她在未來始終耿耿于懷,你們這不是分別,是訣別,你狠!」

他走,是想走得徹底,從黎離的生命里徹底干淨地走掉,從此她與他再也不要有一絲交集,不要有彼此任何音信來牽腸掛肚,如果能夠如此的話,不如絕情一點兒,對彼此都有好處。

初到美國的一年里,日子難熬得好似地獄,後來漸漸好起來,再後來,他開始可以交朋友了,生活比他想象得要順利得多,他有了很多朋友,也開始和女孩子交朋友,他努力地忘掉黎離,而他也做到了,至少他以為他做到了。

「……回憶像一直開著的機器,趁我不注意,慢慢地清晰反覆播映;後悔,原來是這麼痛苦的,會變成稀薄的空氣,會壓得你喘不過氣……」迪克牛仔嘶啞的吶喊在車廂里回蕩,原尚放下車窗,讓夜風吹拂進來,舒緩因連日的噩夢而疼痛的頭腦,計程車轉進一條私人車道,遠遠的就見燈火通明,門口停滿了名貴跑車。

還以為是一個小小的家庭聚會……

原尚付錢下車,關上車門,風吹起前方紅衣女郎的長發和裙裾,吸引了原尚的注意,紅衣女郎回過頭,笑盈盈地望著他。

「寶兒?」

「嗨!好久不見。」美女揚起手,風情萬種。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我爹計劃將總部遷回國,讓我回來打前鋒。你呢?你還好嗎?」

對于寶兒的問話,原尚只是淡淡的一句帶過︰「我很好。」

托酒的侍者走過,寶兒取了杯雞尾酒,好奇地看著原尚手里的橙汁,「你不喝酒?」

「我現在不喝酒了。」

「滴酒不沾?」

「嗯。」

「為什麼?」

「酒精過敏。」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寶兒拋開這個話題。「我回來後听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你是不是不在你父親的公司做事了?我記得你剛回國的時候在你父親公司做得很出色,我爸爸經常很羨慕地提起你,為什麼不做了?發生什麼事了?」

「出了一些事情,所以就離開了。」

「什麼事?」

原尚但笑不語。

「不想說算了。」寶兒個性豪爽,這點倒有黎離的風範,「你沒帶女伴來,也就是你還沒有找到意中人嘍?」

「彼此彼此。」

「唉,」寶兒哀嘆,「這麼多年踫到的男人不計其數,個個條件都不輸你,怎麼就是沒法讓我產生想要廝守終身的念頭呢?都是你的錯,原尚,有過你這個男朋友,其他男人就再也看不入眼,你說怎麼辦?不如這樣吧,反正你也還沒有戀人,我跟你又挺般配的,當年我們也曾經交往過,不如來個死灰復燃,如何?」

原尚一笑。「不行,我的罪太深,主懲罰我這輩子要孤老終身。」

「你說什麼胡話?」寶兒皺起眉頭。

「開玩笑的。」原尚笑眯眯地道。

「說得跟真的一樣,嚇我一跳。」

「寶兒。」

「嗯?」

「我曾經想過,如果當年我不回國的話,或許我和你現在已經成家生子幸福快樂地生活著了,有沒有這個可能?」寶兒一下愣住了,繼而眼角濕潤。「是啊。」她喃喃地道。望著這個男人,直至今日她也未曾恨過他,因為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人,相信曾經愛過他的女人都不會舍得恨他的。

如果當年他不回國的話,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不是嗎?如果不回國,就不會踫到阿諾,也不會再見黎離,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一系列事情,不是嗎?

只是一切都是命定,由天不由人,該發生的終究還是會發生,即使躲到天涯海角還是躲不掉。

叩叩!

「請進。」

「原先生,麻煩您簽一下這份文件。」

埋首于案台的原尚頭也沒抬,接過那份文件看了下,便在上頭簽了字。

「謝謝。」

餅了片刻,奇怪于那人還不走的原尚抬起頭,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正笑對著他,那是張多年未見、被歸類為要努力遺忘的臉孔,因為那是屬于想要遺忘掉的回憶的一部分。

「阿諾!」原尚驀然立起身,撞翻一疊文件夾。

「好久不見。」阿諾笑著,印象里的滿身肌肉被西服束縛,曾經青澀的少年已經成熟,更多的是擔當與自信,也難怪原尚一時認不出他來。

手與手緊緊相握,原尚看見阿諾手指上的戒指。

「結婚了?」他問。

「剛領了證,隔一陣辦喜酒。」

「是……黎離嗎?」

「是。」

時間真的可以沖淡很多東西,包括愛情,包括友情,年少時刻骨銘心的戀情,都已被時間漂成淡淡的回憶。多年後再听見這個名字,那一刻他心如止水。

「恭喜。」

「謝謝。」

世界真是小,昔日的校友兼情敵,今日成為他的得力下屬。家境貧寒的阿諾憑借自身努力獲得名校獎學金,半工半讀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後,直接進入太旭,因出色的能力與業績在兩年內數次提升,從業務員做到今日的高職。

「能力強,人品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老爹這樣評價阿諾,而事實也是如此。

鮑司的周年慶酒會,經理級以上人物都攜家眷出席,于是他再見黎離。

「不用我介紹吧?」阿諾牽著黎離的手站在他的面前,笑著道,「雖然那麼多年不曾聯系,依你們當初那麼好的交情應該不至于忘記對方吧?」

當年邋遢粗線條的假小子如今長成了白天鵝,「好久不見。」她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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