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聲道︰「皇上,是臣對不起公主,有辱公主對臣的器重,臣願意辭去驍騎營都統一職,以感聖恩。」說著,他主動取下頂戴花翎放在地上,又對康熙連磕了三個頭,起身就要離開。
康熙頓時怒火中燒,大吼︰「那俊,你以為你辭去繞騎營都統,朕就會饒了你嗎?」
那俊一忙,就地仰天跪下,「請皇上責罰,那俊死而無憾。」
「你……你真是有骨氣啊﹗難怪連逆賊都會不顧一切的跟著你。」康熙冷嘲熱諷說著,「朕問你,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願不願意娶香蘿?」
那俊眼楮驀地瞪大,腦海中迅速出現畫像上那讓人一見就不禁神魂顛倒的容顏,可很快的,他又想到邢紫嫣哭泣的面容。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不能棄邢紫嫣于不顧,如果這時候他棄她不顧,那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咬牙回答︰「請皇上恕臣無禮,臣……不能答應。」
「你……」康熙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子微微搖晃幾乎傾倒。
隨時的李德全機伶的忙上前撬扶著康熙。
康熙瞪著那俊,久久才吐出話來︰「好﹗既然你想找死,朕也不會讓你失望,來人﹗」
驀地兩名,前帶刀侍衛立即閃了進來。「在﹗」
康熙指著那俊說︰「把那俊拖出午門砍了。」
侍衛還來不及應聲,便听到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從後面書房傳來──
「皇阿瑪﹐您饒了他吧﹗」
康熙一愕﹐猛回過頭。只見香蘿那顫巍巍的身子赫然在門後出現,臉色蒼白如紙。
「香兒,他這般負你,你還為他說情?」康熙無法置信。
香蘿扶著門板,將臉貼在門上,水靈靈的眼楮緊瞅住那俊背對著她的英挺身影上。「婚姻之事本來就不可勉強,皇阿瑪又何必為難他?」
「可這畜生在大庭廣眾下那樣羞辱你,讓你成了全北京城的笑柄;如果今天不殺他,朕要何以服人?」
香蘿淡淡一笑,那笑容是淒美無奈的。「可殺了他,就能讓兒臣不成為笑柄嗎?殺了他,他還是不會答應的,只會議皇阿瑪落了個昏君的罵名;更讓後世人以為皇阿瑪的公主真丑到嫁不出去,得讓皇阿瑪這樣子威逼臣下。」
康熙頹然無語。久久,他長嘆口氣,「罷了﹗既然你都這麼說,朕還能如何?李德全。」
「奴才在。」
「叫上書房擬一道旨,就說那俊撤了驍騎管的職位,押往西北充軍,不得朕命,終生不得回朝。」
那佟聞言,幾乎暈了過去,卻只能打著哆嗦謝恩,「謝皇上不殺之恩﹗」
康熙勉強扯扯嘴,抬起頭看往香蘿。「香兒,這樣做你總該……香兒,你怎麼啦?」
康熙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抱起緩緩往地上攤倒的香蘿,急忙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
晌午時分,那俊穿著簡單的衣裳,銬上手鐐腳銬,由幾名親兵押著坐上囚車,準備到西北充軍。
說是充軍其實還太過客氣,因為康熙明明白白下令,不得命令,終生不能回朝。所以那俊謗本就是已經被放逐了,這輩子除非康熙赦免,否則他別想再回京城。
正因為聖今如此,那家一家大小,早上就到城門口等著,等著給那俊送行;而那老夫人更是幾乎哭紅了眼,畢竟她只有這麼一個獨生愛子,如今要被人送往西北充軍,終生不得回朝,她能不難過嗎?
再說兒子現在雖說是保住了性命,但人在那邊垂險境,誰敢保證不會發生什麼事?
一想到這兒﹐那老夫人便覺得心如刀割﹐扯著那佟直打﹐埋怨都是他沒教好兒子,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可那佟能如何?他又怎知兒子竟會舍公主而就逆賊?他不由得老淚縱橫。
看到年邁的父母親為自己如此傷心,那俊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歉疚,「爹、娘,你們不要為我擔心,這是兒子自己的錯,兒子自會承擔。」
那老夫人握著兒子的手,哭得肝腸寸斷,「可你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娘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教娘怎能不擔心呢?」
那俊勉強一笑,「娘,兒子不是養尊處優的人,也不是沒吃過苦,吃這些苦又算什麼﹗只是娘您在家里要保重自己,我……」
那俊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排開眾人走過來。
待那人走近,那俊不禁有些驚訝。「十三爺,你怎麼來了?」
來的正是康熙的十三阿哥──胤祥。
但見胤祥一臉肅殺之氣地瞪著那俊,出其不意的一拳便往他臉上揮去。
那俊躲無可躲、閃無可閃,結結實實吃了胤祥一拳﹔登時嘴角流血,臉頰腫得老大。
「十三爺,你……」
胤祥一哼,聲音像是從牙縫里鑽出來似的冰冷,「香蘿死了﹗一個堂堂大清王朝的公主就這麼被你逼死了,你滿意了吧?」
那俊轟地像被雷打到似的僵住,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第二章
半年後蘇州城
寅卯交會時,蘇州街上的攤販已經一個個出來擺攤了﹐一些早起的婦人婆子忙著和菜販魚販喊價買菜,一面又不忘說說長道道短,聯絡感情。
忽地,這些婦人婆子的目光被眼前的一道身影給吸引﹐頓時全像啞了聲音般,且勾勾地瞪著那人看。
那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相貌極其俊美﹐身材高大挺拔﹐穿著醬色夾袍,外罩一件石青風毛巴圖魯背心,足蹬鹿皮靴,益發烘托得他如玉樹臨風般,瀟灑至極,讓人瞧得目不轉楮,口水都快流滿地了。
但見那男子對著路旁一個賣菜的婦人問道︰「大娘,敢問能仁寺要怎麼去?」
賣菜婦人還來不及回答,身旁一群早起買菜的婆子已擁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的,有人扯著青年的袖子,有人拉著他的袍子,還有人乘機模了他一把。
「公子爺,你要去能仁寺嗎?我知道。告訴你,要先出城,然後左拐……」
「不對,是右拐,左拐就到水里去了。」
「就是要在拐走水路,水路才會快﹗」
「不對,這時候走水路怕不走到天亮,要走陸路……」
這時,一只髒兮兮的小手穿過這群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扯了扯青年的袖子,將他悄悄的往外拉。
「如果我告訴你能仁寺怎麼去,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文錢?」小乞丐仰著頭對男子這麼說。
男子微微的一笑,「當然,如果你願意帶我去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兩銀子,如何?」
听到一兩銀子,小乞丐臉都亮了。「一兩銀子?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要給我一兩銀子﹖」
「當然,那俊何時說話不算數?」說著,他便從袖子里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小乞丐。
原來這個引得三姑六婆、滿街婦人姑娘為之瘋狂的青年,正是驍騎管的都統那俊。
半年前,康熙為了那俊的當眾退婚﹐折辱女兒香蘿,大發雷霆欲斬那俊,後來在香蘿的求情下免于一死。
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康熙還是決定將那俊送往西北充軍,以懲戒他羞辱公主的滔天大罪。
誰知,香蘿竟在那俊出發的當天死了。
沒有人知道香蘿是怎麼死的﹐但香蘿的死,讓康熙大感痛心﹔而康熙在痛心之余地無意再責懲那俊,只是免了那俊繞騎營都統一職,並將那佟連降兩級以示薄懲。
對于自己的決定,那俊並不後悔。他不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小人,不會為了香蘿的美丑而決定要不要娶她;他之所以拒絕她,乃情勢所逼,不得不這麼做。
但如果說那俊對香蘿沒有半絲愧疚的話,那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