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說幾句,曉月性子倔,過兩天她真走了,看你怎麼舍得!」
他們又說了幾句,我沒有听進去,如夢游般走進房間。
我有什麼資格讓人一見鐘情?
除了家里有錢外,我什麼都不會。
每天只會躺在家里看日出日落,生平無大志,唯一的心願是活得快樂、死得舒服。
這樣的我有什麼值得愛的?他干嘛要愛我?
莫名其妙被他愛上,又無心之中傷害了他,無端端制造了我的罪孽。
我還以為他是為了名利才答應娶我,沒想到他是發自內心的愛我。
好過分,你為什麼要愛我?
你說愛就愛,有沒有管我在想什麼?你沒事跑到我家來,把你的心情一古腦宣泄在我身上,自己心里當然舒服了一點,但我呢?我該拿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告白怎麼辦?
我推開房間的門,三兩步把自己的身體拋在床上,模模胸口,沉甸甸的,他的話統統壓在我的心上。
你要真對我好,不會把感情一輩子藏在心里嗎?一定要我如此過意不去才甘心?
你分明是要報復我不選擇你,所以要我知道你愛我,讓我內疚,讓我知道我失去了什麼。
我想著想著,莫名的一股悲傷涌起,搞不清楚自己在難過些什麼,把頭埋在棉被當中,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
「大姐,你眼楮好紅!」曉雪難得在家,我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剛好遇到她,她身上還穿著睡衣,滿臉詫異的問。
哭了一整個晚上,怎麼能不紅?
為自己愛的人哭叫愛情,為自己不愛的人哭叫什麼?
我覺得叫委屈。
我一臉委屈的坐下來,啃著女佣煎的法國土司。沾在土司上面的蛋黃經過烘烤後,香甜可口,吃著這美味的點心,我的心情終于好了一些。
從今天起應該沒有機會再見到容楷元了,我可以擦掉眼淚,找個機會搬出家里,快快樂樂的開始我的新生活,跟承先在一起。
「姐,你不要在那邊哭哭啼啼的,爸媽才不吃你這一套,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弄得驚天動地,你想嚇誰?不過是一個窮小子而已,稀罕什麼!」
「曉雪!」我詫異的叫。「連你也這樣說我?你自己也跟窮小子談戀愛,怎麼就不看看你自己?」
「姐,我不過玩玩而已,你談戀愛談得這麼認真,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的。」曉雪用未卜先知的口氣對我說。
我沒好氣的白她一眼。
「難道要像你把愛情當游戲才不會受傷嗎?」
「先勸你不要把事情鬧得太絕,跟爸媽撕破了臉沒什麼好處,他們好歹是座穩固的靠山。」
「樹倒猢孫散,誰跟誰會一輩子?」
「這一句我也奉還給你,你會跟他一輩子嗎?」曉雪淺笑。
我一口氣喝光眼前的牛女乃,扔下餐巾甩頭走掉,才剛站起來,曉雪又補充︰「姐,為反抗而反抗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哦。」
我走出餐廳,把她的話當耳邊風;我的行李已經準備好,要走隨時可以走,但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做。
首先是承先的畫展。
我每天都往東籬跑,爸媽以為我乖乖的過著千金小姐的生活,被我蒙在鼓中,不知道我正籌畫著承先的畫展。
承先的畫作產量驚人,三十幾幅畫,水彩、油畫、素描都有,我分了幾次才從山上搬到東籬,叫小朱幫忙想想辦法,琢磨出個主題,讓這次展出顯眼一些。
「主題叫‘雜亂’好了,亂無章法的,空有熱情卻缺乏想像力,空有技巧卻沒有深度,畫山就是山,畫水就是水。」小朱毫不留情的在承先面前批評他的畫。
我覺得有道理。承先喜歡畫山光水色以及一些靜物,技巧很好,也相當用心,足以看出他對畫作的熱情,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缺少點什麼。但自從上一次的教訓之後,我不敢輕易批評他的畫作,怕他一不留情又轉頭就走,所以這次我派了打手,在旁邊喝茶裝沒事人,听他們兩個吵架。
「閣下是認為我沒有資格開畫展嗎?」
「我豈敢,打老鼠還忌著玉瓶兒。」小朱巧笑情兮的說,我微微笑,沒有生氣。
承先皺緊眉頭,卻意外地忍下了這口氣,悶著聲音問︰「那你說吧!應該怎麼改進?」
小朱可能也覺得意外,他們之間對戰無數次,第一次看到承先低頭,她挑高了眉,看了承先十秒鐘,口氣也軟化下來︰「這些畫你先留下來,我幫你編號整理,過幾天我們約個時間好好談一下你的缺點與將來的畫風、走向。」
承先點頭後,我這才開口︰「小朱,公關公司、場地布置那邊統統都安排好了嗎?」
「統統安排好了,下下個星期有一場畫展的發表會,新聞稿這幾天就會發出去,下午我約了場地布實來開會,設法讓場地布置跟畫作的感覺相輔相成,不知道大小姐要不要順便參加?」
我听小朱安排得如此妥當,便放心的全權交給她;那些會議我當然不會親自參加,我挽著承先離開畫廊。
小張看到我跟承先在一起,擰著眉頭,但還是恭敬的幫我們開門。
「你今天脾氣寡好,居然沒有拂袖而去。」在車上,我把頭靠在他手臂上笑。
「這個機會是你幫我爭取米的,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怎麼對得起你的一片心意。」
承先終于明白我對他的一片深情,我听見這句話,又是開心又是感動,這比我到精品店買了上打的鑽石項鏈還開心,這才明白借由金錢得到的幸福是如此空虛。
不由得緊緊環住他的腰,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得,不就是說這樣的心情嗎?
***
畫展定在兩個星期之後的九月初開始,我則是看準了八月底父母要去英國蘇格蘭高地避暑的時機,他們前腳踏出去門,我後腳抬著行李就要走。
「大小姐,你要去哪里?」小張看我搬著行李,手忙腳亂的攔著我,一邊又使眼色給女佣,要她去打電話;我喊不住女佣,只得對小張惡狠狠的說︰「你到底載不載我走?不載就讓開,我趕時間!」
爸媽出去、曉霜上班、曉雪跑得不知去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等他們統統回家,準綁著我叫我一步都走不了。
「我叫計程車總行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三大箱行李,開始撥電話,小張看我鐵了心要走,只好投降。
「大小姐,我載你下山就是了。」
我當然沒有笨到叫小張載我到租屋處,我在兩條街以外叫他放我下來;小張賴著不肯走,堅持要幫我搬東西,但我搖頭。
「你回去傳話說,我已經二十六歲,需要一個獨立生活的空間,所以搬出來生活。請他們不用擔心我,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等我安頓好,我會跟家里聯絡。」
小張苦著一張臉,在我再三堅持下,終于開離我身邊,那輛舒適的深藍色大轎車從今天起將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我悵然若失的站在街頭目送。
「舍不得?」承先笑著出現在我身旁,他是我叫來幫忙搬東西的,順便一起慶祝新生。
「怎麼會呢?」我輕輕一笑,兩人一起提起行李,往我的新住處而去。
第六章
新生活的第一天苦不堪言;我走進租來的房子,才發現沒親自來看過房子真是錯上加錯,浴室水管不通、陽台在漏水,四面牆壁有三面油漆剝落。
當年去美國留學時,家里幫我租了一間月租一千五百美金的房子,寬敞舒適,還有鐘點清潔工每天來打掃,環境比這里好上百倍,最後父母看我念完碩士後要繼續深造,索性買了一棟佔地千坪的別墅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