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償所願,成為千允懷的女人,她應是能知足了,日後她要做的便是讓宣景煜看清千允懷的真面目,讓他知曉千允懷與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花轎下了大船,喜樂一路伴隨,新娘子豐厚的十里紅妝再度成為百姓品頭論足的焦點,行了約莫一刻,轎子停住,穩穩地落在地上,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竹聲。
夏依寧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前世她就守在這花轎旁,看著宣景煜來踢轎門,那時他臉上掛著俊朗的笑容,大概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娶了個冰山美人回來,非但與他同床異夢,還害得他身首異處……
第四章 洞房見郎君(2)
夏依寧的思緒讓一聲「新郎踢轎門」打斷,就听轎簾外的人象征性地踹了下轎門,她的心一跳,還來不及想什麼,喜娘已打起轎簾,將她扶下了轎。
她踩著紅氈,跨過馬鞍子和火盆,緩步慢行,進了喜堂,她知道喜綢的另一頭是宣景煜在引導著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這繁鎖的儀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飴,這是她求了兩世才得來的姻緣,自然每一個瞬間她都點點滴滴的珍惜在心頭。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听到夫妻交拜時,夏依寧讓喜娘牽引著往右邊轉了小半圈,她慢慢矮子,深深一拜。
她的對面是宣景煜,從此舉案齊眉,白首不離,這不只是她對婚姻的誓約,也是她對他的誓約。
「禮成——?送入洞房——?」
終于儀式完畢,夏依寧被送進了新房。
房里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著宣景煜慣用的怡州白丹香,他會用白丹香是因為他的姨母,也就是陸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經營香料鋪,每年都會送幾種不同的香料過來,他用慣了,也就不換了。
她一直覺得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里,又彷佛能听見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會讓人想到「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聞了心里很是平靜。
可惜,此刻她無法好好回味過往,鬧洞房的宣家親友擠了滿屋子。
「新郎官來了!」有人興奮的喊道︰「要給新娘子掀蓋頭了!」
眾人都很識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夏依寧心里一緊,知道宣景煜就拿著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緊張。
雖然他們已經見過了,可她還是心里懸著,擔心他不滿意她的容貌,擔心他會不會後悔向她求親?
她心跳如擂鼓,紅蓋頭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應該嬌羞低下頭去的,可她卻抬眸望著他,對四周涌來的贊嘆之聲恍若未聞。
他著了猩紅喜袍,模樣就與她記憶中的一樣英挺軒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長,為人正氣凜然,做事決斷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系了整個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里充斥著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頭凝視,對上一對熾熱眼眸。
他的媳婦兒臉蛋酡紅,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竟像是在頃刻間便將心交給了他一般,讓他由心底涌起一股熱意。
「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記要去前廳應酬賓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調侃,宣景煜這才回過神來,對自己適才瞬間的失態感到莞爾。
他們在起哄聲中飲下交杯酒,喜娘連忙把備好的金豆子發給屋里的每個人,見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鬧洞房的眾人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新房終于安靜了,宣景煜笑了笑,說道︰「我出去應酬賓客,你若累了便先洗漱歇會兒,若餓了便先吃點東西,我讓你的丫鬟進來服侍你。」
夏依寧點了點頭,就見他出了房門,把喜娘也喚出去,不一會兒,雪階、雨嘉都進來了。
雨嘉掩不住興奮之情,嘰嘰喳喳地道︰「小姐,姑爺看起來人好好,適才賞了奴婢們荷包,叫奴婢們進來伺候,怕喜娘在,小姐會不習慣,還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寧微微笑道︰「他原來就很好。」
雪階笑道︰「小姐這麼快就幫姑爺說話了。」
夏依寧也不分辯,讓她們給自己卸下釵環首飾,心里想的是前世她在府里的荷花池邊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給她的玉佩弄不見了,他見她在池邊哭,問明了原由,叫人連夜打撈,將她的玉佩找了出來。
他真的……是個好人。
她不過是個下人,他卻能將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會珍惜呵護。
「每次小姐露出這樣的神情,奴婢都猜不著您在想什麼。」雪階笑著說道,將釵環放回匣子里,叫外頭的粗使丫鬟抬了熱水進來。
夏依寧沐浴餅後,換上一身輕便的大紅織錦緞繡衫,雪階用干帕子將她的濕發輕輕絞干,也不梳頭了,就讓青絲披在肩上,再洗去臉上厚粉,抹了層雪凝露,雖然一日並未進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餓,只吃了一塊糕點,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馬女乃子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個人靜靜的等待宣景煜回來,雪階、雨嘉見狀,便收拾了東西退出去。
新房里只剩夏依寧一人了,起先她還坐著,待龍鳳燭已燃去三分之二,屋里仍是靜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亂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漸漸沉重,最終熬不住地沾上了錦榻。
宣家是寧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喪期,好不容易今日辦了喜事,道賀的賓客絡繹于途,席開了百桌還不夠,喜宴一直鬧到亥時才散,饒是宣景煜的酒量向來不錯,此時也有幾分醉意。
「少爺還好吧?」宣安扶著主子往新房里去,臉上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少爺得清醒點,少夫人還在新房等少爺哩,保不定待明年這時,咱們府里就能听見小女圭女圭的哭聲了。」
宣景煜忽然腳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里咯 了聲。「您是說……」
宣景煜點了點頭。
宣安松了口氣,下意識舉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爺夢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雖然知道少爺先前就見過夏二小姐了,可小的還是擔心得緊,真怕那蓋頭一掀,就是少爺夢里那蛇蠍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給人掉包了,換了那蛇蠍女子來頂替。」
他打小伺候少爺,少爺成年後也沒要通房,還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個惡夢所擾,起先主子不肯說,有一回,主子由惡夢中驚醒,渾身汗濕,身子卻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說要去稟告老夫人和老爺夫人,主子這才緩緩吐實。
主子說,夢里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幸免,他夢見自己在刑台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他推上斷頭台。
老天爺啊,那時主子不過才十歲,竟會作這樣可怕的夢,饒是他听了也膽顫心驚。
後來的幾年,少爺斷斷續續一直作這個夢,他覺得不安,也覺得不祥,幾次要稟告老爺夫人,可少爺不讓他說,這麼多年來,他自個兒憋在心里,可快把他給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爺的親事定了下來,雖然由兩位小姐的口中听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還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夢境成真。
如今,蓋頭都掀了,少爺親眼確認過新娘子和夢中不同,從今爾後,他心里懸著的那塊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擔心那無稽的夢境會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