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衍聞言,眼里添了幾分以女為榮的驕傲。「那是小女開的藥方。」
「柳九?」
「正是。」柳至衍領著他進廳,穿廊進藥局。「別瞧她年紀還小,那孩子是個醫精呢,一針二灸三藥湯,她無一不能,是個全才,就可惜是個姑娘。」
花世澤倒不以為然。「我倒覺得她能成為少有的醫女。」宮中以太醫院為主,但在前幾代也曾設有醫女院,專為嬪妃看診。
「她倒是無心成為醫女。」
「是嗎?」不想當醫女卻得母親看重推薦進宮?是他將她想得太有城府?不,他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不認為自己錯看,卻也沒意願追問。
柳至衍將配好的藥材交給他。「長公主的宿疾已有多年,想要根治幾乎不可能,但只要讓她少點思慮,好生安養,也就無礙了。」
「多謝院使。」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要是針灸呢?」
柳至衍意外地看他一眼。「針灸自是能培元固本,暢筋通絡,但是長公主宿疾在心,太醫不敢冒犯長公主鳳體,頂多是隔門指導,差個下針精準的女子出手,但是這並不是件易事。」
「令千金柳九不就是個人才?」
來吧,讓他瞧瞧柳九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真心期盼她確南本事,得以讓他委以重任。
兩抹縴瘦的身影踏出了水榭寢房,轉往園子里的石亭。
隨著兩人入座,石亭桌面隨即擺上各式佳肴,其中一個已經張圓了眼,一雙白皙小手蓄勢待發。
「多謝,你們也去歇著吧。」
伺候的丫鬟聞言,乖順地退到了寢房那頭。
人都還沒走玩,柳芫已經飛快地從雞湯里挾了雞腿就碗,還沒咬上一口,便听柳艾淡聲道︰「吃呀,要是想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就盡避吃。」
柳芫隨即抿了抿嘴,看著柳艾揀著桌上的菜丟進石亭外的池子,過了一刻鐘後,不見池魚有異,柳艾才入座,意味著可以開動了。
「怎麼連吃頓飯都這麼麻煩,九姊,這里是侯爺府,不是咱們家,你這舉措教人給瞧見就不好了。」柳芫小聲抱怨著。
「有什麼法子,又不能帶來福進侯府。」柳艾淡然道,每一樣菜都是淺嘗輒止。
「來福年紀也大了。」柳芫好笑地道。
「你笑什麼?」
「沒事,當年撿了來福,說往後就能替你試毒,結果咧,哪有試毒來著?真有試毒,它還能話到這把歲數?」偷覷了眼柳艾沉靜的臉色,柳芫討好地道︰「九姊,你覺得長公主的狀況如何?」
「還能如何,只要好生安養著,自然不成問題。」
「咱們要是可以一直住在這里就好了。」柳芫看著四周水榭美景,心生向往。
「威鎮侯特地要咱們過府照料長公主,至少也要費上一兩個月的時間,甚至更長。」畢竟大夫能醫身卻無法醫心,只要長公主思慮不斷,哪怕現在養好了,終宄還是會舊疾再發。
「要是可以住蚌一年半載就好了。」
「你想得美。」威鎮侯府好歸好,偏偏到處可見湖泊,就連長公主的院落四周都是引水成溪,這點不好。
「要是能讓長公主康復,你想到時候咱們可以跟長公主討什麼賞?」
她眯起眼想了下。「我想要一套全新的銀針。」
柳芫不禁啐了聲。「銀針找爹要就有了,如果是我,我就要跟長公主要一些九頭鮑,上回我弄了藥膳鮑,長公主吃剩的全賞給我了,那鮮甜……真教人魂牽夢縈。」
柳艾被她吮指的動作給逗笑,沒好氣地道︰「你要真跟長公主討食材,傳出去能听嗎?人家還以為咱們柳家有多寒傖。」
「咱們家是不貧,可咱們的菜色很貧啊。」嫡母掌家,她們哪有什麼菜色可挑,吃得溫飽就偷笑了。她像是想到什麼,不禁嫌惡地搖著頭,「瞧瞧侯父府是拿什麼來款待咱們,可七姊每回叫咱們去,別說招待一頓了,連點殘羹都不肯給,也不想想德妃傳出好消息,可是你的功勞。」
柳艾輕哼了聲。「得了,七姊真正想攀上的可不是德妃,德妃有喜,對她而言也不見得是好事。」
「不然七姊想攀上的是誰?」
「還能有誰,後宮最得勢的是誰?」
「皇後和鞏貴妃。」
柳艾輕點著頭,慶幸她這傻妹子還有點眼色。「這兩位的舅家都是當朝權傾一方的,都是當年助皇上登基的功臣,皇上自然得要青睞有加,七姊雖有美貌但無家勢,想在後宮闖了一片天,先別提皇上瞧不瞧得上眼,想在後宮活下去,她就得要先選邊站。」
真是個沒腦袋的,以為仗著美貌他日就能母以子貴?一般家宅就能斗得直進橫出了,她還這麼想不開,以為自己進了後宮真能斗倒人,蠢蛋。
「說功臣,我听人說當初皇上替基非常艱難,祁王還起兵造反,當時阻止逼宮的不就是已故的威鎮侯?」
「嗯,听說已故的威鎮侯為救皇上壯烈犧牲。」
「說來也不怎麼公平,當年的功臣不那幾個,威鎮侯也算了一份,可是襲爵的威鎮侯卻成了個閑散勛貴,管著宮由十一衛,哪像其他的人權勢一把抓,差一點點就要爬到皇上的頭上去了。」
柳艾聞言不禁輕嘆口氣。
「不公平,對吧。」柳芫認為她嘆氣是附和自己。
柳艾輕搖著頭,覺得她這異母妹子能在柳府活到這麼大歲數,走的真是狗屎運。
第七章兩年前初見(2)
「十三妹,有時候不管事反倒是好事,你認為皇上待威鎮侯府有失公介,我倒認為不是如此。」
「怎麼說?」
「那日我不過是替長公主施針,長公主向皇上提起,皇上便允我以承襲爹爹衣缽的名義進後宮給嬪妃看診,由此可見皇上對長公主的看重。」也好,趁這機會說一點讓十三妹學學,省得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長公主時時進宮,是在替皇上押平後宮紛爭,將威鎮侯安插在宮里,無皇命不得私自出京,這意味著時局尚未穩定,又或許他們是在等候後宮起了紛爭,再大刀闊斧地清理一番,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七姊挑這節骨眼進宮,簡直是蠢到讓我無言。」
「你是從哪里看出這些的?」柳芫幾乎想膜拜她了。
「宮里。」這還是托柳葳的福,讓她從後宮略略看出朝堂上的風起雲涌。
「無端端的,你怎會注意起宮中動向?」
柳艾忍不住又嘆氣。「十三,我快要及笄了,我可不希望屆時我跟八姊一樣隨隨便便地嫁給莊戶,做一輩子的粗活。」她本是野心高些,想查探有哪些官員品格尚佳,或藉醫術引人說媒,可如今時局不明朗,她寧可嫁作商人婦。
「可咱們的婚事是母親作主的。」柳芫突然沒了食欲。
柳家共有十七女,可長大成人的只余六人,兩位嫡出,四位庶出,如今未出閣的,剩下九姊、十一姊和自己。雖然她和九姊都拼了命地在母親面前賣乖,但她心底也清楚,母親只將她們視為能用的棋子,長得標致些的,如三姊就給富商當續弦,敢頂撞母親的,半夜被抬出的多的是,至于她和九姊的下場……難以想像。
「是啊,我也想活著出閣,只要七姊還需要我,母親就不會動我。」哪怕她的醫術漸漸在宮中傳開,惹得母親不快,但母親依舊舍不得對她不利,只因她專治婦科,而柳葳絕對需要她的相助。
「那麼接下來,七姊肯定會再叫你去的。」
「是呀,當初我在家里試石門穴時,就她和十一妹不肯試,也是嘛,人家是嫡出的,嬌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