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世澤垂眸若有所思,不死心地再問︰「裘姑娘戶籍何處?」
唉唷,打探起身家來了?裘化真忖了下,道︰「我是打翻陽山來的,從小就被我師父撿在身邊養著,直到我師父仙逝了,我才遵師命下山。」這是之前拿來唬弄人家的,以防被識破,如今自然口徑要一致。
「年歲呢?」
「……」這下子真教人模不透了,連年紀都要過問……想論她婚嫁不成?無聲嗤了聲,她抿了抿道︰「十四歲。」雖然小清已經十七,可她這身皮囊要不是這三個多月嬌養,看起來根本就像個十二歲的小丫頭。
「不像。」
「侯爺問這麼多到底想做什麼?」問到她都沒胃口了,能不能消停一會?
避她今年幾歲,住海邊的也犯不著管這麼寬。
著手中的香包,心里逐漸拼湊出一個大膽又荒唐的可能。但是,哪怕荒唐,哪怕滑稽,他都要試著信一回,誰要她身上存在著太多柳九的影子。
「這香包是裘姑娘親自調配的?」
「我原本的香囊是他人贈與的,她總說那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三香散。」而他也證實過,柳九確實是好本事,她所調配的三香散,不但能清神醒腦,亦能解暑防煞。
皇上也喜歡這個味,讓宮中太醫調配,卻怎麼也調配不出來,哪怕借了香包也調配不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可是,她卻能。
裘化真不以為然地微揚起眉。「這天底下沒什麼絕無僅有,這三香散確實是特別的,但想要調配壓根不難。」不是她要夸自己,她這鼻子比狗還靈,藥材里宄竟摻了什麼,她一聞就知道。
「裘姑娘可知道三香散擱放的是哪幾味?」
「說是三香散的話,里頭約略就是沉香、廣棗、訶子、肉豆蔻、木香、木棉花、石膏、楓香脂這八種調和比例,每個大夫喜好不同,放的比例不同,味道自然不同,可是你的香囊放的並非正統三香散,減了一些又添了一些。
「里頭少了什麼,又添了什麼?」他又問。
「檀香、白芷、細辛、蒼術和生艾葉,但是添了什麼減了什麼倒不難猜,難猜的是藥粉摻進的經例。」也許幫他調配的人確實了得,但一聞就知曉的她,才是真正了不起吧。
不過,這味道她也挺喜歡的,「這配方清熱醒腦又可驅邪,可以想見調配這三香散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說不定小清不敢近他的身,就是因為它呢。
「驅邪麼?」花世澤喃喃自語。「她確實怕鬼呢……」
柳九生在太醫院院使大人府上,日里防人算計,夜里防鬼魂乍現,她總是香包不離身,可眼前的她,卻能見鬼。
他猜錯了嗎?是他太渴望,逼瘋了自己?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從懷里取出破損的香囊,哪怕已破損,他還是舍不得丟,因為這是少數幾樣柳九留給他的東西。
瞧他那眼神,裘化真恍然大悟,原來調配的人便是已逝的柳艾,是他的小姨子……原來這人是想大享齊人之福啊,可惜,出了意外,教他無法如願。
不過,瞧他如此珍惜,倒有幾分情深,那個叫柳艾的也不枉此生了,至少能讓個男人在她死後還念念不忘。
發覺她的目光,花世澤將香包與香囊一起收進懷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認為,她為何要送我鳳凰香囊?」
裘化真想了下,「侯爺乃皇親國戚,鳳凰圖騰配與侯爺,乍看之下是與侯爺身分相襯,可要再任細往深處想,這姑娘心思頗重。」
「何以見得?」他濃眉微揚,眸底又生出些許盼望。
「鳳為陰陽之體,朝堂上,天子以龍為尊,侯爺以鳳為之,在此鳳為雌;然當鳳與凰為對,鳳為雄,凰為雌,凰為凡皇,與龍對仗……」裘化真說得太快,不禁頓了下,瞧他一眼,才又繼續說︰「我猜想兩個意思,一意太過大逆不道,我就不說了,其二則是,她認為鳳為凡凡鳥,本該天地翱翔。」
第六章是柳九嗎?(2)
花世澤怔怔地看著她,再開口時,嗓音微啞,「何處看出本該天地翱翔?」
她回想起香囊上那鳳凰于飛的圖騰,再道︰「凰作凡皇解,皇為天,她將自己比喻為凰,其意是在告訴侯爺,只要侯爺接受她,她便能讓侯如凡鳥般在天地翱翔,這姑娘心思雖重,倒是有情。」
這般想來,他倆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嗎?可惜卻是陰陽兩隔她托著腮,替這一段來不及琴瑟合鳴的夫妻之情感到惋惜,可偏偏有兩道熾熱的目光燒得她不抬眼都不成。
他這是……他這是……天啊,她是不是要假裝自己瞎了仕麼都沒看見?可問題是她看見了要怎麼裝蒜呀,這難度太高了!
可惡,她為什麼要抬眼?!
裘化真的不知所措落在易水和顏奎眼里,兩人對視一眼後,微側著身偷覷了花世澤一眼,卻驚見侯爺直睇著裘化真,淚水無聲地滑落。
花世澤靜靜地注視著她,任憑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她是柳九吧,他人總以為鳳凰于飛是柳九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唯有他和柳九心底清楚,這是他倆給予彼此的承諾。
這份承諾,不能只有他記著,不該只有他記著。
這份情……給予的,也不該只有他。
回應他吧,否則他就快要瘋了裘化真張眼,雙眼酸澀得要命,不禁狐疑地抬手去揉,驚覺自己也有哭過的痕跡,嚇得她翻身坐起,順著眼撫過眼尾兩側,真有著兩條淚痕。
她這是怎地?那家伙哭了,所以她也跟著瞎哭不成?
必她什麼事?
一個大男人哭……他怎能哭得那般惹人憐愛,那麼地教她萁名難受?
正忖著,門外傳來顏奎的聲音,「裘姑娘醒了嗎?」
「醒了,有事嗎?」昨兒個的氣氛實在是尷尬得教她不知道怎麼打圓場,最後是被顏奎給直接送回房,勉強化解尷尬。
「侯爺有事要跟裘姑娘商量。」
「知道了,一會就過去。」
應了聲,正要下床梳洗,就見小清緩緩地穿門而來。
「小清,你上哪去了?」她輕聲問著,就著昨晚的洗臉水隨意她梳洗,水冷得教她暗自嘶了聲。
小清沒吭聲,一雙大眼蓄滿了哀愁。
「怎麼了?書生欺負你了?」她這般猜想並不為過,誰要他倆自江畔離開後就不見鬼影,直到現在還不見書生。
可是等了半晌,小清還是默不吭聲,好只好趕緊打理自己,到隔壁房找花世澤。說真的,大概是她從沒見過男人流淚的模樣,所以昨晚一幕才會至今依舊清晰,清晰到她覺得好尷尬。
硬著頭皮敲了房門,一進里頭就見花世澤儼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表情,教她不禁佩服起他。
好樣的,男人就得像他這樣!
是說,怎麼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點怪怪的,尤其當他唇角微勾時,彷佛教她瞧見了那春暖花開的好光景,具教她傻了眼。
這是怎樣?他怎能笑得……就是一整個春光明媚來著?雨過天青,也犯不著艷光四射得這般燦爛吧。
她從不知道男人笑起來的模樣能如此的美,很男人的美,一種很刻意地展現自身魅力的美麗,俊且美,美且魅,讓世間男女都心甘情願拜倒在他腳邊,這俊美無儔的風采,像陣風般無預警地刮進她心底。
「裘姑娘,如此這般可好?」
「好……」她頓了下,忙問,「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剛才有說話嗎?她啥都沒听見,簡直像是被鬼遮眼,被鬼蒙耳了!
花世澤笑眯了黑眸。「我說,我有要事在身,必須回京了,你就跟我一道進京吧,你方才已經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