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戰記 第23頁

「娘子,天涼了,別淨顧著陪小桃子玩耍,小小桃紅肚子餓啦!」男子笑著擁住少女,親密的撥去她發上的雪。

小桃紅仰起臉,紅通通的,她嬌俏的微笑道︰

「你是她爹,你得喂她。」

「小小桃紅出生一年多了,哪天不是我喂她?她要你抱呢。」男子輕笑。

他的心沉沉地沉沉地跌人了永不見天日的深淵──他苦等四十九年,竟只等到她成親、等到她嫁做他人婦嗎?

他喘息著靠在樹上,不由得老淚縱橫。

「咦?老爺爺,您是打哪兒來的?」小桃紅听到聲音來到樹後看到他,她無限訝異。

他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瞧著她,喉?似有千斤重物壓住。

「老爺爺您還好吧?您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是不是迷路啦?我送您回去好不好?」她嬌柔的握住他的手,輕輕問著,那雙又圓又大的眼楮里寫著關懷──對一個陌生老人的關懷。

「我……叫闕長弓……」

「闕長弓?」她的臉上出現疑惑表情,好似從來沒听過這名字。「這附近有哪家人姓闕嗎?」

她忘了他──四十九年漫長的歲月,的確什麼都忘得……

他的心碎成雪花,一片片融化,飛舞在天地之間──魂魄歸兮──自此,他不過是天地間一名又髒又臭的老漢,沒人記得他的名,沒人記得他的名……

他仰望著蒼天,而天際雷似的響起冷笑聲問道︰

「你!後不後悔?」

他看到自己的模樣,又髒又老,一身油垢──悔不悔?

「你!後不後悔?!」

闕長弓閉上眼楮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耳畔還听到小桃紅急切的聲音嚷道︰

「相公!相公!快來!這老爺爺不成啦!」

他輕輕呼出氣息,將四十九年來的一切在眼前上演過一遍,想得透徹之後,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不,他不後悔──

這四十九年,他已經愛夠小桃紅,如果再有另一個四十九年,他還是要這樣深切愛她。

他不後悔,他還是見著了小桃紅,見她幸福快樂──此生,了無遺憾。

「你真的不後悔?!」

真的。

他微笑的死在小桃紅身邊,竟真的感到心滿意足。

★★★

闕長弓躺在血泊中的面容透著一絲笑意,幸福安詳的神態。

她們誰也說不出話,不敢相信天下竟有此等痴心男子,連天露真人也听得傻了……心啊!緊緊揪痛了起來。

半晌之後,她才緩緩跪下,留著淚輕輕哀求︰

「師父……求師父救救我大哥──」

「住口」天露怒視少女的面孔︰「你大哥?你哪有大哥?飄萍蹤,難道你忘了曾許下什麼誓言?」

「萍蹤記得……」

飄萍蹤悲傷的凝視倒在血泊中的闕長弓,幽幽說道︰

「只是師父,談何容易?他畢竟與徒兒一脈相承,血濃于水啊!就算他不是我大哥,就算他只是一介凡夫,光看在他對小桃紅一片痴心的份上,師父就不能網開

一面嗎?師父──」她抬起淚眼道︰「您等了這許多年,為的不就是想看看這世間是否還有‘真心多情人’,難道他與小桃紅還不夠真心?還不夠多情嗎?」

天露拂袖轉身。是的,闕長弓的真情的確感動了她,只是那並不能讓她改變主意。她恨──她恨那樣的感情卻只存在別的男子身上,卻不是她的薄幸人。

她恨天底下竟真有闕長弓此等傻瓜!

「師父──」

「住口!你再說,我便連你也一起殺了!」

飄萍蹤只能低頭不敢再語。天露真人平時慈顏善目,縱使脾氣怪了些,但並非如此鐵石心腸啊!她跟隨師父已經十五年,從未見她如此惱怒,只是……只是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哥哥慘死眼前?

「四十九年啊;他能等她四十九年,只為了再見她一面,此等愚人當真世間少有。」想到這點,她的心不由得柔軟起起來。

「師父──」

天露幽幽嘆口氣︰「葬了他們吧!」

「師父!」飄萍蹤大驚失色。「師父,不要啊師父!您可以救他的!師父!」

「蠢徒兒。」天露終于露出慈祥的面容,她愛憐的看著徒兒道︰「師父只煉了三顆多情種子。救了闕長弓義如何?沒有小桃紅他還是死路一條,要想救他二人的性命,那你呢?別忘了,你有三大劫難,得死三次。一顆多情種子如何能救你三次。」

飄萍蹤搖頭︰「師父,萍蹤此生將長留疏璃宮陪伴師父終老,這多情種子萍蹤用不上。師父,求您救我大哥跟嫂嫂!」

「我說葬了他便是葬了他,你個動手,是要為師親自替他挖墳?」

飄萍蹤落下淚來︰「徒兒不敢……」

「不敢就好,這尸首看得我心煩意亂,快快葬了他。」

「徒兒遵命。」

飄萍蹤難受的上前,手才踫到闕長弓的尸體,他的懷里卻落下一

幅畫。畫軸在血泊中攤開,一幅女子畫像──

卷軸直鋪到天露真人腳下,龍飛鳳舞的字跡也在她眼前飛舞起來。

一丈青絲萬縷愁,兩行孤淚百事休

寒鴉獨唱

天涯茫茫

把酒話淒涼

縱使乾坤重翻轉

難休難棄難忘

「難休……難棄……難忘……」她輕輕念著,茫然抬頭,竟看到天露真人臉上兩行錯愕清淚。「師父……」

畫中女了巧笑情兮,只自顧盼之間柔情萬千,那眉目,豈不是眼前的天露真人?

「難休……難棄……難忘……」天露仰起臉,挽住長發的道帽悠悠落下,一束漆黑長發驀地如雲卷下。

飄萍蹤驚愕的看這那長發──轉瞬間竟轉得白透,雪絲似的飄落在地上。

「師父!」

「呵呵……呵呵……」天露

淚如雨下,六十年啊!她等這首詩一等便是一個甲子。她叛經離道、欺師滅祖,等啊等的,一直等到今日才知道原來自己在等什麼。「六十年……好長的六十年!」

「師父!」

天露發絲落盡,容顏驟老,漫長的六十年,轉眼便到。

人世種種多情無情、絕情,參不透、看不開。

情字害她若此,早入魔道自己竟不自知!

天露悠然嘆息,無言的將三顆多情種子落在地上。

「萍蹤,為師去了,自此你要好自為之。」

「師父!」飄萍蹤哭了起來,她慌慌張張撲到天露真人腳下︰「師父別走!別留下徒兒一人。是這畫不好嗎?徒兒這就毀了它──」

「傻孩子,是師父錯啦!」

天露慈祥的揉著她的發,凝視著她清亮的眼。「要當闕萍蹤還是飄萍蹤都由你自己決定了,下山去吧!七情六欲,總要自己體會過一次才能知曉,天命不可違啊!這道理師父到現在才懂,你別走師父的路子,這三顆多情種子由你決定如何使用,孩了,好自為之啊!有緣的話,咱們師徒總還有見面的日子。」

話說完,天露真人絕塵而去,消失在琉璃宮內,竟沒有半點眷戀。

「師父!師父!」闕萍蹤直追到琉璃宮外,只見天露真人已遠在天邊,黑色道袍飄飄然,未幾──便已天涯海角。「師父……」

那畫,躺在地上,仿佛已經完成了使命,闕長弓的血浸透了它,面目模糊,詞句恍惚,畫上女子的眼角,落著一滴淚,她這才瞧見,那女子竟是微笑著落淚嗎?這是多情?還是絕情?

看著手上三顆「多情種子」,闕萍蹤忍不住悲傷的大哭起來。

★★★

「萍蹤,隨我回闕王府吧!

案王很思念你,」

闕萍蹤卻只是搖搖頭苦笑︰

「不,我想去找我師父,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我不能讓她獨自浪跡天涯。」

闕長弓無言,天露真人想走誰又能找得到她?萍蹤不想回王府,到底還是不能原諒闕王拋棄她的母親吧?上一代的恩怨卻要萍蹤獨立承擔,他的心無比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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