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眼光雙向遠方的山巒。阿爾拜特是如此的多山,隱藏在山巒之中的地方不都是桃花源嗎?怎麼這里卻是如此戰亂紛擾?如此血腥?
凱莉在他身邊坐下,眼光隨著他的取得老遠。她隱約知道他為什麼帶她來這里,是因為這里還保留著阿爾拜特過去的些許容貌吧。因為這里看不到戰爭、看不到炮彈所造成的丑陋傷痕。
深吸一口氣,這里的空氣帶著微潤的青草香氣,凱莉不由得閉上了眼楮。
睜開眼楮,伊恩微笑的表情立刻映人眼簾。凱莉的臉立刻紅了。
伊恩很有趣地瞧著她。「你這麼容易臉紅,與傳聞中的你很不一樣。」
「傳聞中的我?」凱莉的心頓時冷卻,臉上羞怯的表情也消失無蹤。「傳聞中的凱莉‧霍克是不是跟個冷血殺人魔沒什麼兩樣?」
伊恩搖搖頭。「我以為你看起來會更老一點、表情更硬一點、也許眼光會更銳利一點,而不是……」
「而不是?」
「而不是像一朵麗塔花。」
凱莉愣愣地注視著伊恩,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是伊恩似乎也沒打算解釋;他只是微微一笑,眼光很快又轉向山巒。
「我以為你們現在正與總理一起吃早餐。」
「他們沒有我一樣可以吃早餐。」
「你是攝影師。」
「但並不是政治記者。」
伊恩感到十分有趣。傳聞中的凱莉‧霍克冷血無情,幾乎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但是眼前的女子怎麼看也不像個冷血狂魔。相反的,她看起來很脆弱、很迷惑的感覺,像個剛從夢中醒來,卻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少女。
「你為什麼來這里當醫生?」
「因為這里有很多人需要我。」
「美國當地也有很多人需要你。」
「是啊,幫派械斗、高速車禍、謀殺……」伊恩苦笑嘆息。「我厭倦了那些事,更厭倦一天得救同一個自殺者三次的情況。」
「有那麼糟糕?」凱莉被他話中的無奈說得楞住。
「也許我太悲觀,但是我寧願到這樣的地方來。這里的人善良純樸,而且願意來這種地方的醫生很少,我算是奇貨可居。」他臉上依舊帶著一抹微笑。
她听說伊恩過去救過現在的總理奇亞卡克,兩個人私底下乃是至交。這會是他願意留在這里的原因?一個皇室御醫頭餃?
她沒有開口問出她的問題,因為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在這樣戰亂的地方,目前的寧靜顯得多麼難得,他們甚至可以听見不遠處難民營里孩子們值笑傳來的聲音。
「你呢?你又為什麼來這里?沒有更好的題材了嗎?」
「因為我失去拍照的感覺。」凱莉坦白聳肩。
「什麼樣的景象才能讓你有感覺?」
「像……就像你昨天救回那個小孩子的景象。就像——」一回頭,發現伊恩深藍色的眸子正專注地看著她,她立刻張口結舌,發不出聲音來。
「像什麼?」
她覺得自己的臉火焚地燃燒起來,而她的心跳嚴重失速。
「伊恩!伊恩!」他們的身後墓然傳來孩子哭叫的聲音︰「快點來!露露……露露……」
伊恩霍然跳起身。
一名穿著十分破爛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朝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伊恩很快趕上去。「怎麼了?慢慢說妮迪。」
「露露……」小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露露」
小女孩沒命地拉著伊恩的手往難民營的方向沖,凱莉也跟在他們身後。這才發現那小女孩全身上下都是傷口,說話的口音與當地的孩子們也不一樣——那是個吉普賽小孩。
伊恩的帳蓬外已經集合了一堆人,他們往帳篷里面指指點點的、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看到伊恩回來,他們竟有些不情願似的讓開一條路。
「那只不過是一條狗!」
「何必為一條吉普賽狗浪費我們的醫藥?」有人極為不滿地說道。
「就算是個吉普賽人也不值得!」
「對!」
凱莉好不容易擠過人群,只見帳篷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緊緊地抱住一條老狗。女人咬著牙,一雙堅毅而明亮的大眼楮努力隱藏表情,但終究敵不過對于老狗的愛護而流露出一絲懇求︰「露露……它早上起來就很不對勁,不肯吃也不肯動……我上前看它的時候才發現……。它肚子下面的傷口裂開了!」
「讓我看看。」伊思溫柔地走到女人面前,輕輕地將奄奄一息的老狗翻個身子,它肚子下方果然破了好大一個洞。黑色的污血不斷流出,陣陣惡心的臭味飄散在空氣中。
「臭死了!」帳篷外的人們掩鼻大叫。「醫生,你不會真的要救那條吉普賽狗吧?」
吉普賽人在當地極不受歡迎,甚至許多依特丹人也討厭吉普賽人。因為吉普賽人的政治立場時左時右,許多吉普賽人喜歡見風轉舵,哪一派獲勝的機率高,他們便投靠哪一派,然後在投靠之時自然也就免不了出賣另一方的人馬,這樣的政治心態,讓兩邊的人們都極為厭惡吉普賽人。
難民營里的吉普賽人通常都是遭到當地居民報復而失去了屋子田地才躲進來的,只是他們在難民營里的處境依然非常艱困,許多人喜歡偷偷地襲擊吉普賽人以發泄內心的怒氣。
「這種狗還救它做什麼?」
「我們反對用我們的資源去救這種沒有用的吉普賽狗!」
帳篷外的人們愈來愈激動,他們的吼叫聲漸漸淹沒了帳篷,小女孩妮迪恐懼得緊緊抱住母親與老狗,無邪的眼驚慌地四下張望?害怕他們會沖進來奪走她的露露。
史蒂芬這時候趕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也有些慌張,但是他很快恢復鎮定,立刻走到凱莉身邊佯裝出歉然的神態。「很抱歉,霍克觀察員。他們通常不是這麼……呢……不友善的。」
帳蓬外的人們這時候終于注意到凱莉,也想起伊恩介紹她是什麼「六國觀察小組」的成員,會為他們帶來和平——想到這一點,他們登時禁聲,警告的眼光同時轉向其他人,示意對方不準開口。
凱莉有點好笑,但卻非常配合地讓眼神陰暗下來,表情也轉為懷疑。
「我們這里的人們呢,都是非常善良的。不管是人還是狗全都一視同仁,只要是生命都會盡心盡力搶救的。」史蒂芬得寸進尺地說道。
這次帳篷外面沒人敢反駁。
凱莉的眼光轉向伊恩,只見他眉頭深鎖,似乎面對重大難關。
「伊恩,露露是不是生病了?什麼時候才會好?我不要露露死!你幫我救救它,就像上次一樣把它縫好好不好?」妮迪埂咽地輕問,明亮的大眼楮里蓄滿淚水。
「這次恐怕不行。」伊恩輕輕地嘆息,無奈地搖搖頭。「妮迪,這次伊恩救不了露露,露露要去很遠的地方,去到那里,露露就不會再這麼難過了,妮迪應該祝福露露才對。」
妮迪似乎了解伊恩的意思,她很想放聲大哭,但是她還是強忍住淚水,用力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妮迪的母親無言地放下老狗,她的眼光忿恨地轉向帳篷外的人們——就是這些人殺了她的露露!前不久,不知道是哪個可惡的家伙,趁著夜色想偷進她們的帳篷,被露露發現之後,對方在慌亂之中用刀子劃開了露露的肚子!
伊恩嘆口氣,輕輕拍拍女子的肩。「阿瑞塔,你帶妮迪回去吧。我會照顧露露讓它好過一點的。」
阿瑞塔咬著牙,淚水含在眼眶中。她輕柔地踫踫老狗的頭,依依不舍地再望它一眼,然後起身帶著女兒,挺直腰桿走出伊恩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