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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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上奔出水梵天的寢宮後,無情毫無方向地跑往宮廷的角落,避開所有人後,一直待在植滿松竹的宮院里。

縱然自幼修行、縱然遠離人群,她終究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子,以往還有護身的法力可以助她渡過劫難,而現在,她卻被自己的心、被外在的環境困住,不知道該怎麼月兌身。

為什麼?她會對水梵天說出她從不向人提及的身世,還在他懷里泄漏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她向來不流淚的,但昨夜……她卻任由自己哭得慘兮兮。

她居然那麼放任自己,讓自己岌岌可危的心防再度崩塌,任他再度攻佔自己的心。

情劫……也是她該經歷的劫難嗎?

她替自己排過命盤,二十歲的確是她充滿死劫的一年。莫非除了天雷之擊,連情劫也是?

水梵天說愛她,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那麼所謂的「死劫」,會是來自哪里?是那些反對她成為王妃的人嗎?

最令無情感到奇怪的,是雷電不再出現了。滿月之期未過,她的劫難未消,雷電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消失的?

是……在他強迫為她戴上戒指之後嗎?

「無情姑娘。」

她還在回想著,一聲略顯年邁的問候自她身後響起。無情轉回身。

「無情姑娘,我是忠長老,昨天我們在王上的書房里有過一面之緣,你還記得嗎?」忠長老走近她。

「嗯。」無情點了下頭。

綠色的山水景致里,無情縴白的衣袍飄然,她不但人美,也有種與山水相融的靈氣。這種不染縴塵的氣質太少見,也難怪能吸引住一向不重的水之王。但是以另一個角度來說,身為一名君王,其王妃最好是能輔助君王治國。太過超月兌于塵世,對一個王妃人選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條件。

忠長老審視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轉,無情不閃也不避,他不道出來意,那麼就由她先開口吧!

「忠長老單獨來找我,是想勸我不要嫁給水之王,還是想測試我是否有當王妃的資格?」她沒有刻意出言挑釁,不過直率的言辭卻將忠長老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讓忠長老有些訝異。

「無情姑娘是王上親自挑選的王妃,我身為臣子,並沒有反對的理由。」忠長老回答得很小心。

無情冷淡一笑︰「水梵天不在這里,你不必小心翼翼地說話。身為長老院之首,我想,你不會空閑到想來找我聊天,正巧我也並不喜歡與人閑談,既然如此,何不直接說出來意?」迂迂回回的那套伎倆,在她面前就省下吧!

忠長老听得一怔,然後露出尷尬的笑容。這位姑娘有雙透澈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任何事,教人無所遁形。

「既然如此,請恕老朽直言,無情姑娘似乎並不適合居住在王宮這樣的環境中。」忠長老注視她的反應。

「何以見得?」

「身為一國的王妃,除去身份不談,首要便是能體恤君心、掌理好後宮,無情姑娘對這些都明白嗎?」

「不明白。」她也不認為應該明白。

「呃,」她這麼坦白地直言,還真教忠長老有點無法反應,「那麼……」

他還在思考要怎麼婉轉地表達意思,無情卻沒興趣再與他對談。

「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留在這里,何不直接去問你的君王?我想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至于立不立妃,如果你能說服水梵天改變心意,無情隨時可以離開這里。再如果你想問我到底有沒有作為一個‘王妃’的種種條件,那麼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沒有。」

最後,丟下「失陪」兩個字,無情便準備另覓清靜之處思考,誰知道一道含笑的熟悉嗓音又再度出現。

「誰說你沒有?朕說你有,你就有。」水梵天意外出現,忠長老倒鎮定得很,沒有一點心虛或失措。

「參見王上。」忠長老恭敬地行禮,雪無情卻只是淡漠地站在一旁,對他的到來沒有任何表示。

倒是水梵天捺不住性子,直接走到她身邊,將她單薄的身子摟住。

「這樣看你,好像不染俗塵的仙子降臨凡間。」他低聲在她耳畔喃道,含笑的語氣帶著親昵的調情。

雪無情心跳亂了下,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水梵天不許。

「放開。」她低斥。想到早上的情景,白皙的臉不自覺泛出淡淡的瑰麗,再也不復方才的冷淡。

「不行,朕不許你離開太遠。」他才不管有沒有別人在場。

無情微惱地瞪著他,卻拿他鐵鉗似的雙臂無可奈何。

「忠長老,你來看無情,覺得她如何?」水梵天忽然抬頭問道。

「無情姑娘聰穎剔透,不過,如果說話能圓融些,必然是水之國的好王妃。」忠長老中肯地評論道。弄了半天,他剛才根本只是在試探。

水梵天大笑︰「長老,朕可不需要一個能干的王妃呀!無情只是嫁給朕,因為朕是一國之君,所以她有了‘王妃’的名號,但她所要面對的,依舊只有朕一人。她懂不懂得與人周旋、知不知道身為王妃該有的責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一直陪在朕身邊、與朕相伴到老即可。」

水梵天話一說完,忠長老驚愕地瞪大眼。

「王上?!」不會吧?王上是這麼想的嗎?

「無情,我們回去吧!」不理會發愣的忠長老,水梵天摟著她往寢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默然不語,心里卻因為他方才的話感到震撼。

「無情,在想什麼?」每當有外人在場時,她總是格外沉默,讓人幾乎感覺不出她的存在。

「你認為,我一定會嫁給你?」

「當然。」他笑得很邪惡。就算用綁的、用迷藥迷昏她,他都不許她在他的立妃大典上缺席。

「即使眾人反對?」

「是我要娶你,不是他們,他們就算反對,也改變不了我的心意。」他這一生肯堅持的事不多,但對她的愛卻是絕對認真,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他娶她都娶定了,連她也不能不同意。

無情輕嘆了口氣︰「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能這麼堅持?」

「因為我愛你。」他說得毫不遲疑,寫著鐘情的眼神直視著她。

「愛?」她的語氣似是有些不以為然,「同樣是‘愛’,為什麼差別可以這麼大?」

「雖然同樣叫愛,但愛的深淺卻有不同。」他說道。轉過一個回廊,寢宮已在不遠處。

「怎麼不同?」

「無情,我不說我做不到的保證,我一生只愛一個女人,除了你,我沒打算讓別的女人進駐我的宮殿。這是我對你的承諾。」即使已經說過許多次,他的回答依舊慎重。

無情凝望著他。

他總是不忘在任何可以示情的時候表達出堅定的立場,這是他的深情;而他不擇手段地想索取她的情,是他的霸氣。才多久而已,水梵天已經打破她不動七情六欲的修身之規,而她居然真的被他的堅持所動搖。

事實上,她已經動心了,她可以繼續否認,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無情,相信我好嗎?我不是你心里那個拋下你母親不顧的男人,也不會辜負你。」知道她的身世,他毫不懷疑無情的逃避正是因為母親的悲劇。可是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對他有信心?

「我依然想回雪山。」她猶疑的眼神從他臉上轉向遠方。

「我不許!」他緊緊抱住她,鎖住她的人,也要她的靈魂。

無情驀然笑了。

「那麼,讓我們來賭一賭吧!」

「賭?」

「嗯。」她點點頭,「如果三十日的天雪之劫過後,我依然活著,那麼我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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