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為難地蹙了蹙眉。
「那你娶我吧,你娶了我,就不用害怕了。」
她咬住下唇,低低地笑。
「你少得寸進尺了!」允秘握拳咆哮。「王上已經給我指婚,我的婚配對象是天仙般的大美人,豈是你能比的!」他說得煞有介事,但其實他根本見都沒見過未來的妻子。
藕香被他的話深深刺傷了,昨晚他在睡夢中可不是這樣說的,他說他一點都不想娶保平的女兒。
「噢~~是保平的女兒對嗎?我知道,天仙配嘛……」
她原想取笑他,還加重了「配」這個字,但不知怎麼的,提起他的婚配對象,她竟有一絲惆悵。
「我到底跟你說了多少事?」
允秘只覺頭皮發麻,一陣陣毛骨悚然。
為什麼才過了一夜,他的底細就被她模得一清二楚了?
「別擔心,其實你說得不多,是真的。」她微笑道。
「對我來說已經夠多了!」他惡狠狠地瞪她。
「小王爺,你的人生不會只有這麼一點事,肯定還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她很認真地安慰他。
「你還敢跟我抬杠?!」他怒叱,已經氣到胸口隱隱作痛了。
「我不敢。」藕香搖頭,格格地笑。
阿瑪形容允秘儒雅斯文,可她發現他的性情和儒雅斯文幾個字差了不只十萬八千里。
允秘實在不懂藕香這個女人,不管他怎麼大發雷霆,她總是傻傻地笑著。說她少根筋也不像,反倒很聰明似地打著太極應付他,雖然長得不算艷麗,卻給他一種軟軟柔柔的感覺,讓他想討厭她也討厭不起來。
「別說我不負責任……」他尷尬地咳了咳。「等我大婚之後,選蚌日子再把你接過府去。」
「呃?」她困惑不解。「為什麼接我過去?」
「當我的側福晉呀!」他揚眉瞪她。
藕香驚愕,怔怔地呆了半晌。
「不用了。」她垂眸低語。
「不用?」他大怒,黑眸冒火。
「不想。」她沒有半點考慮。
「為什麼?」他驚詫。
「為什麼不用?你不想當我的側福晉嗎?」
「你又不喜歡我,何必勉強自己?」她苦笑了笑。「反正我也早就訂親了,既然我還是完璧之身,就還算對得起我未來的夫君,你也不必為我負什麼責了。」
他不是將有一個天仙配的嫡福晉嗎?她過去了。能算什麼呢?
允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她拒絕!
奇恥大辱再添一樁,他簡直快要氣炸了!
「隨便你!」他氣得狂吼。
「小王爺,你別生氣呀!」她抿唇笑望著他。「這件事能這樣解決不是很輕松簡單嗎?總之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對會守口如瓶,至于我阿瑪的事,懇求小王爺多多費心了。」
「你們這家子的人太過分了,簡直佔盡我便宜!」
他氣結,怒火沖天。
挨了這兩句罵,藕香忽然覺得很難受,但他愈是生氣,她就愈覺得內疚,是不是自己真的傷害了他?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海芳領著奴僕跨進廳來,奴僕們訓練有素地將食盒內的精致菜肴和各式糕點擺放上桌。
「小王爺久等了,請用膳。」海芳恭敬地笑道。
「不吃了!」
允秘完全沒有胃口,他已經被藕香給氣飽了。
海芳怔愕住。疑惑地看了看藕香。
藕香默默地替他挾了幾道她覺得可口好吃的菜,送到他的面前。
「這些菜雖無法和宮里的御膳相比,但是有臣下府里的特殊風味。請小王爺賞光吃一點吧。」海芳溫言勸道。
允秘驀地拍桌起身,把藕香替他挾了菜的盤子掃落在地。
「備馬車,送我回宮!」
「小王爺先吃點東西再走吧!」海芳急著挽留。
允秘冷瞟他一眼。「海大人,我在你府里的事,你給皇上報過信了嗎?」
「還沒有。對了,听說皇上已經下令,派出數百名差役正在四處搜尋小王爺……」
「那你還不趕快送我回宮!等差役找上門來,你有理都說不清!」允秘寒著臉往外走。
「是,臣下即刻備妥馬車!」海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理永就先留在你的府里,你給我好好照顧他!」他一路冷冷地吩咐。
「是、是!」
等到允秘和海芳走遠,藕香呆望著地上的菜肴和碎片,無聲地輕嘆。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心口揪得好難受。
拒絕當他的側福晉時,她不是覺得無所謂的嗎?怎麼此時心里又會感到難受呢?
有過肌膚之親便不一樣了嗎?
他昏醉時像個受盡委屈、惹人憐愛的孩于,生氣時明明凶惡得像頭猛獅,動不動就咆哮怒罵,可她怎麼還是覺得他很可愛?她可真是糊涂了……
算了,還是別想了,人家可有「天仙配」呢!
允秘一路快步疾行,穿過月洞門,直奔澹寧居雍正寢宮。
「臣弟給皇上請安!」
踏進寢宮前,允秘先深深吸口氣,然後在雍正面前撩袍跪下。
正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的雍正,一听見允秘的聲音,旋即回過頭來,消瘦的臉上原本凝著緊張憂慮的神色,一看見他之後便倏然松懈了下來。
「允秘。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望著允秘的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關懷和擔憂。
「你的頭怎麼了?怎麼傷的?」
他俯身看著他額角上的擦傷,急切地問道。
「昨日回宮的途中,臣弟的馬車和海芳的馬車相撞,所以頭撞傷了。」
方才在回宮的路上,允秘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如果蒙得過去,或許可以先扭轉一些皇上對海芳的惡感,以後若再要替海芳求情,也容易得多。
「怎麼會跟海芳的馬車相撞?」
提到海芳,雍正不免多疑起來。
「一場意外。理永因為急著送我回宮,所以馬車駕得太快了,一不小心撞上了海芳的馬車,後果才會如此嚴重。」
允秘讓理永去背這個黑鍋,淡化掉海芳的責任,避免雍正追究到他的頭上。
「你頭都撞傷了,那理永呢?他也受傷了吧?你們一夜沒回宮。都到哪里去了?」雍正奇怪地問道。
「理永傷得比較重,馬車翻覆當時,臣弟也昏迷了過去,海芳便將臣弟和理永帶回府去醫治。臣弟一直到今早才轉醒,醒來後就急忙趕回宮來了。」允秘避重就輕,刻意不提自己爛醉如泥的事,免得找罵挨。
「今早你沒來請安,朕就覺得有異了,盤問宮女,她們回說你和弘歷、弘晝在一起,朕把弘歷和弘晝叫來問話,他們卻又說你已經回宮了。朕派人在宮里宮外到處找你,差點沒把朕給急死!」雍正重重嘆了口氣。
允秘心中微微一熱,他對這個四哥的感情實在是又愛又怕、又敬又畏,但他絕對相信四哥對他的關愛是真心而不是假意。
「是臣弟的錯,讓皇上操心了。」
「不是朕猜疑心重,允秘,朕剛封你為和碩親王,暗地里有多少人不服,朕都心知肚明。你想想,弘升、弘曙被我削籍奪爵,兄弟們個個與我結怨頗深,他們恨我不要緊,但我不願你還有弘歷和弘晝受到我的連累。」雍正感慨地說道。
允秘深深地望著他。平時四哥對他十分嚴厲,但此時卻少見的溫和動情,可以想見四哥對自己的「失蹤」有多麼心焦了。
「皇上放寬心,我和弘歷、弘晝都還算聰明機智,不會有事的。」他笑說。
「人心險惡,光有聰明機智也不夠,運氣還是很重要。」雍正忽然低下頭,暗暗思忖著。「允秘,我問你,海芳怎麼不把你直接送回宮里,卻要帶往他的府里去?」
「臣弟昏迷時,他並沒有認出我來。」允秘直視著雍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