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雍正很敏銳,很容易看穿謊言,所以在他面前說謊是極大的冒險。
允秘暗暗在心里低咒,到底自己為何要替海芳撒這些謊?!
「海芳他認不得你?」雍正心下疑惑。「你們在宮里也應該見過幾回吧?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你來?」
「當時臣弟在昏迷之中,所以海芳一直不敢確認我的身分,雖然在宮里有過幾次照面,但都是遠遠點頭打個招呼而已,當我昏迷時,海芳一時記不起我的長相也是情有可原。」
他把這個謊言編得極為漂亮,看不出漏洞。
「記不得你的長相?」雍正哼笑。「他老眼昏花得如此嚴重嗎?」
「是有這個可能,皇上干脆賞他一副眼鏡算了。」
允秘笑著說,試探雍正對海芳的態度。
「朕的眼鏡也得看人賞!」雍正冷笑道。「允秘,你在海芳的府里,他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沒有,我與海大人平日沒有交集,也沒什麼事可說的。」他輕描淡寫地撇清。「不過海大人在我昏迷時倒是十分盡心照料,我一醒來,他也立刻備好馬車送我回宮,還算周到。」他不著痕跡地說起海芳的好話。
「這話說得多余。也不想想如今你是什麼身分,他焉敢待你不周到?」雍正不以為然地笑說。
允秘踫了釘子回來,決定不再多提海芳的事,以免惹得皇上疑心。
「對了,朕替你選好了大婚的吉日,這陣子就不看你的功課了,讓你專心準備你的婚事去。」雍正笑著輕拍他的肩。
「是。」允秘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看功課,對他來說是大好消息,但大婚之日在即卻是另一個讓他煩躁的壞消息,所以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的人生,從七歲開始就必須走著雍正四哥替他鋪好的路,他不能走偏,不能走到另一條風光明媚的路上去,他討厭這種無法自主的痛苦。
然而。不管他多麼的討厭、反感,他都不能反抗,因為替他安排人生的是皇上,也是十分疼愛他的四哥。
他不能說不,只能接受。
第四章
允秘一早起來,就騎著雍正賜給他的名馬「墨蹄玉兔」,在箭亭練騎射。
奔馳了兩個時辰後,他渾身大汗淋灕,牽著「墨蹄玉兔」來到廊下休息。
他不顧自己身上的汗水,反倒先替他的愛馬擦汗。
這匹渾身雪白、四蹄純黑的「墨蹄玉兔」,是蒙古藩部進貢入京的,雍正知道允秘酷愛騎射,便將這匹罕見的好馬賜給他。
允秘愛極了這匹馬,幾乎天天都會騎著它享受盡情奔馳的快意,尤其在他心情煩悶時,就會跨上馬背狂奔怒馳。
唯有在如雷如風的馳騁中,才能看見他狂放不羈的真性情。
「小王爺,請更衣。」
允秘的貼身宮女司寧捧著袍服,準備替他換下汗濕的衣袍。
他一邊展著雙臂任司寧替他更衣,一邊把玩著短銑火槍。
司寧半蹲身替他系著烏雲豹長褂上的排扣,無意間看見箭靶上十數枝箭都射中紅心,卻獨有一枝射偏了。她覺得十分訝異。
允秘自幼便精騎善射。她幾乎沒見他失誤過,但今日卻有一枝箭射偏了。
「小王爺,您身子不舒服嗎?」她奇怪地問。
會不會是前幾日馬車相撞之後把腦袋撞傷了?
允秘呆了呆,低眸看著司寧。
「沒有啊,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
司寧連忙搖頭,怕惹允秘不高興,索性不說破了。
「有什麼話就說,干嘛吞吞吐吐?」允秘瞪她一眼。
「今日宮里有晚宴,司寧怕小王爺身子不適,不能赴宴,所以才多問的。」她隨便編了個理由。
「小王爺請低頭。」
她捧起薰貂東珠朝冠,等著替他戴上。
允秘把朝冠從她手中拿過來自己戴了。
「小王爺,寶親王來了!」司寧朝他身後指去。
允秘轉過身,看見弘歷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小叔叔,這麼快就生龍活虎啦?還穿戴得這樣整齊!」弘歷眯眼笑道。
「喔,對了,岳將軍回京,皇阿瑪要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小叔叔今晚也要作陪吧?」
「是啊!」允秘低著頭給短銑火槍裝火藥、上鐵彈。「那天拜你和弘晝所賜,你們把我灌得爛醉,要是真受傷了大概也沒有知覺吧!」
「看起來還好呀!手腳沒斷,就只有頭磕傷了而已,不幸中的大幸。瞧你,還能騎馬射箭呢!」弘歷笑瞥一眼箭靶,忽然愣住,詫異地說︰「不妙,有一箭失了準頭,看來你還是得多休養幾日才行。」
允秘驀地抬起頭,訝愕地望向箭靶,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怎會有此失誤?
司寧吐了吐舌尖,抱起換下的衣袍悄悄退開。
「不過……」弘歷伸頭去看他額角的擦傷。古怪地搖搖頭說︰「你就這麼點傷,也還不至于害你失手吧?」
「怎麼可能?」連允秘自己也不相信。
自從那日四哥要他專心準備大婚之事後,他就整天心不在焉,還時不時的恍神,現在連他最擅長的騎射都失手,讓他不禁異常惱火煩躁起來。
「小叔叔,你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在煩惱大婚的事7」弘歷深知他的脾氣和個性,所以一猜就中。
「沒錯,真是煩死我了!」
允秘本想練射火槍,但現在全部沒了興致。
「小叔叔,成親並沒有你想得那麼糟。」弘歷拍著他的肩笑道。「成親以後,身邊日日有個美妻陪伴,兩人可以在夜里點燭談心,冬天還有人替你暖床。有什麼不好的?你怕什麼?」
「我沒說娶妻不好。」他雙手環胸,深深嘆口氣。「不過,你不覺得這是踫運氣的事嗎?這個女人能不能陪你秉燭談心?你會不會喜歡她的陪伴?這些都只有在洞房花燭夜才會知道答案,最怕的是萬一真的很不幸,娶到了我最討厭的女人。所以在謎底揭開以前,我心里難免緊張不安,只求我的運氣不要太差就好了。」
弘歷呵呵笑道︰「幸好我的運氣不錯!」
「別跟我炫耀了。」允秘沒好氣地撇撇嘴。
弘歷笑得更加得意。
「對了,小叔叔,我想起一件事問你。」他忽然正色起來,正經八百地看著允秘。「听說和你馬車相撞的人是海大人?」
「是啊,怎麼了?」允秘敏戚地看他一眼。
「我覺得有點奇怪,皇阿瑪突然命我到山東巡撫衙門查件案子,好像就是跟海大人有關。」
「是嗎?那是什麼案子?」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听說是挪用官銀捐買官職的事。」弘歷低頭略一沉思。「小叔叔,海大人把你帶到他府里去,私下里有沒有跟你提起過這件事?」
允秘裝傻,搖了搖頭。「怎麼了嗎?」
「明明結案了,可皇阿瑪突然又把此案翻出來,要我暗中再查一遍,難道不是海大人求你幫的忙?」
允秘嚇一跳。冷靜地說道︰「這件事情海大人確實沒有對我提起過。」
他絕口不提自己有把柄落在藕香手里的事,更不想介入朝廷政務。
想在喜怒無常的皇四哥眼皮底下過安穩的日子,除了乖乖听命他的安排,還有就是要遠離朝政,倘若干涉太多,就會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禍事。
「這就奇怪了。」弘歷低頭沉吟。「皇阿瑪怎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呢?」
「對了,你打算何時動身?」
允秘怕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會露餡,便輕巧地轉開話題。
「一會兒見過皇阿瑪之後就要動身了。」
「路上當心,記得多帶幾名護從親兵保護你。」
允秘想起不久前,弘歷赴江南辦差時出過事,所以很為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