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聲的哭泣懾住了他,他怔呆了半晌,猶疑地走到庫房前,輕輕敲了敲門。
「銀朵,你怎麼了嗎?」
庫房內傳出悶悶的、壓抑的啜泣聲,他不安地推開門走進去,見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用綢被蒙住臉痛哭著。
「發生什麼事了?」艾辰慢慢走到床榻前,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我要回家!」她激動地哭喊。「你送我回家!」
艾辰一僵,上前掀開綢被,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為什麼?」他深深看進她眼底。
「我想回家!我想我爹,我想我大哥,我不想留在這里了!」她激烈地推開他的手,忽然皺起眉頭,難受地抱住肚子。
「你不舒服?病了嗎?」他擔憂地緊盯著她,才發現她的臉色異常蒼白。
闢銀朵無暇顧及他的反應,當她從南院廚房慢慢往「天然園」走去時,隱約感覺下月復悶悶抽疼,當腿間緩緩流出熟悉的溫熱濕意時,她醒悟到是癸水來了,而這個醒悟也讓她明白她的等待和期盼已然落空,沒有懷上孩子的失望讓她的情緒驟然潰堤。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走啊!」原本對懷上孩子抱著一絲期盼,期望她真的有了身孕後,艾辰會改變對她的態度,但是癸水來了,就表示她沒有懷上孩子,一絲希望就此落空,她一時難以承受,情不自禁痛哭起來。
「你哪里不舒服?我找大夫來,好嗎?」他滿臉憂心地抱住她。
「不用大夫,誰都不要!你走!」官銀朵發了狂地推他、打他、捶他。
艾辰從沒見她這樣失控過,急得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不經意間,發現她的紗裙是濕濡的,仔細看,才看見她的紗裙竟然被血染浸紅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駭地變了臉色。
「這是一件令你高興的事!我的癸水來了,沒有懷上你的孩子,你一定開心極了!以後你不用再擔心了,我生不了你的孩子了!」積壓了好幾日的郁怒在此刻爆發出來,她氣得對著他大叫哭嚷。
「癸水?」艾辰不甚明白,但入眼怵目驚心的暗紅嚇壞了他。「你別亂動,我去找大夫來!」他心急如焚地沖出去,大喊著杜鵑。
杜鵑正在掃院落,听見艾辰的叫喚聲,急忙跑進屋。
「少爺,怎麼了?」
「快去找大夫來,銀朵病了!」他焦急地吩咐。
「病了?姑娘剛剛在南院廚房還好端端的呀,怎麼說病就病了?」杜鵑奇怪地說。
「她流了很多血,說什麼……癸水來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杜鵑聞言,忍不住笑出聲。「少爺,沒事的,您別擔心,這點小事用不著請大夫,我去幫姑娘處理一下就行了。」
艾辰呆呆地看著杜鵑走到內室,取了干淨的衣衫後便走進庫房。
「姑娘,怎麼哭成這樣,很疼嗎?」
艾辰站在庫房外,听見杜鵑問道。
「我是心疼……」官銀朵哽咽啜泣。
「怎麼心疼了?」
「沒有孩子……」她濃濃的鼻音听起來可憐兮兮。
「姑娘還這麼年輕,總是有機會懷上的,何必這麼傷心?瞧你把少爺都嚇壞了呢!」杜鵑輕笑。
「他應該是高興壞了才對……」她低低抽泣,哭得越發厲害。
「姑娘別胡思亂想呀,光爺不會這樣的……」
艾辰背靠著牆呆呆佇立,杜鵑的安撫慰聲听起來忽遠忽近。
他無從體會官銀朵的失落有多深重,只是很震訝沒有懷孕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居然會這麼大。
他不明白,生他的孩子對她來說真有那麼重要嗎?
***
艾辰派人到「白帆樓」將官掌櫃和官銀堯接進艾府,想讓官銀朵一解思念之情,也希望她郁郁寡歡的心情可以因此好轉起來。
豈料,一家人才剛見面未久,官銀朵就帶著父兄來到正在看帳的艾辰面前。
「我有話想跟你說。」她心平氣和地看著他。
艾辰抬起頭,看見她的雙眸中有著異樣的平靜和疏離。
「我決定了,我要回‘白帆樓’。」她搶在他開口前說道。
艾辰心一沈,愕然看一眼官掌櫃和官銀堯。
「你是想回去小住幾日嗎?」他沈住氣問,雖然心里很清楚這也許不是真正的答案。
「不是。」官銀朵緩緩搖頭。「我不是回去小住,我是想要回家,回去後……就不會再回來。」
艾辰定定地看著她,兩人沉默地互相凝視,良久。
「你是我……」他頓住,怕又刺激她,硬是把「買回來」三個字吞回去。
「我知道我是你買回來的,當初談好的不二價,一萬兩黃金。」她深深看著他,苦笑道。「不過,買賣也不是沒有毀諾的。爹和大哥已經決定把一萬兩黃金全部都還給你,把我換回家了。」
艾辰的心不斷地往下沉。他要失去她了?
「沒有這回事,我不換。」他眼神灼烈地盯住她。
「艾少爺,銀朵在這里並不快樂——」
「她告訴你她不快樂?」艾辰疑惑地打斷官銀堯的話。
闢銀朵低著眸,靜默不語。
「我是銀朵朝夕相處二十年的大哥,不用她跟我說,我也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快樂。」官銀堯一臉嚴肅地說道。
艾辰震懾地看著官銀朵,她面無表情地別開臉,不看他。
「艾少爺。」官銀堯輕輕說道。「當初,我們就不應該收下您的一萬兩黃金而讓銀朵跟你走,這一萬兩黃金讓我們每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每天就想著銀朵過得好不好?那日我們來探望銀朵,卻飽受難堪地離開,今天見了銀朵,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但我們都感覺得到她心中有滿月復委屈。我們無法抱著這一萬兩黃金而不顧銀朵的不快樂,所以,我們決定把一萬兩黃金還給少爺,只求把銀朵換回家。」
「當初談好的,怎可反悔?」艾辰緊抿著唇,壓抑著內心的煩躁不安。
「反悔了就反悔了,我們把錢一毛不少地還給你,你並無損失。」官銀朵用一種清冷的語調對他說著。
艾辰怔然看著她,心口有股透骨的涼意。
「我父親就快回來了,我和銀朵的婚事已經在籌辦之中,所以芙蓉鎮的人都知道我要娶官銀朵,反悔之後受傷害最大的人是官銀朵,你們想過嗎?」只要能扭轉局勢,任何威脅利誘他都做。
「艾少爺,你們艾家財大勢大,我們官家只是小戶人家,論家世實在是高攀不起。」官掌櫃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跟您說實話,那日來探望銀朵不成後,我每天想到銀朵在這晨可能受到的白眼對待,心里就萬分的難受。既然銀朵對我說她想要回家,相信是已經承受不了了才會作出的決定。幸好艾少爺和銀朵尚未拜堂成親,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
當艾辰听到是銀朵自己提出要回家時,心情頓時冰封凝結了。
「但是,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他怔怔地看著她說。
闢銀朵迅速抬起頭,漠然地說︰「我不是。」
艾辰錯愕加上質問的眼神緊緊扣住闢銀朵。兩人明明已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了,她竟然否認?
闢銀堯低聲說︰「艾少爺,您拿來的那些田產和地契,還有那一箱銀子,我們會原封不動地搬回來還給您——」
「這件事我並沒有同意!」艾辰理智的繩索瀕臨斷裂。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離開!」官銀朵忿忿地怒視他。
兩人僵硬、緊張地對峙。
「我難道待你不夠好?你要什麼,我難道沒有給你?」他力圖平靜,但即將失去她的恐慌卻又讓他難以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