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爺,船行已過通州了,你們可以出來了!」船主在前艙高聲喚著。
藏身在船艙底的貝蒙和敏柔,從一袋袋的藥材堆里鑽出來,放松地呼了一口氣。
「都快悶死了,一顆東珠換來這身藥材味!你該挑個運茶的船才對,至少茶香好聞多了。」敏柔一邊爬上船艙,一邊對著貝蒙嘀咕。
「我沒挑裝咸魚的船已經不錯了!」貝蒙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啊?什麼是咸魚?」她挑眉疑問。
貝蒙沒轍地嘆了口氣,這位嬌嬌公主不只不知人間疾苦,連嬉笑怒罵的話都听不懂。
「我們能逃出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請你記住,我們現在不是在皇宮,我也沒有習慣侍候別人。」最好丑話先說在前頭,免得她成天擺出公主的架子來,他可是無福消受。
敏柔水汪汪的明眸古怪地盯了他半晌。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皺眉,慢條斯理地爬到後艙坐下。
「好奇怪,你一離開京城好像就變了個人似的。」她跟著來到後艙,在他身旁坐下。
「是嗎?」他用眼角斜瞟著她。
「是!你對我凶多了,而且愈來愈不客氣,愈來愈不耐煩。」她用力點頭,並且加強語氣。
貝蒙冷眼覷著她。不會吧,才剛剛離開京城而已,她的公主脾氣不會就犯了吧?要他整天戰戰兢兢、說好听話哄她開心,他可受不了。
「不過你放心,我不介意。」她施恩似地笑了笑,然後把頭緩緩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喜歡你這樣跟我說話,感覺挺親熱的,大哥——」
那一聲拉長尾音的「大哥」,讓貝蒙倒抽一口冷氣。
「拜托你,在人前要裝得像個男人,免得被人誤會!」他把靠在肩上的頭輕輕移開。
「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們不是兄弟嗎?」她抬手搭上他的肩,一副跟他兄弟情深的模樣。
「是兄弟也用不著勾肩搭背!」貝蒙忙不迭地推開她的手,起身坐離她一臂之遙。
就在這時,敏柔看見了窗外的景色,她低呼一聲,忘情地趴到窗前。
「嘩!太美了!」她的眼眸迸發出光彩。「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景色,實在太美了!」
一輪紅日緩緩沉下寬闊的江面,冉冉將江面染紅,也染紅了她明淨皎潔的臉蛋。
貝蒙看著,失神了好一會兒。
「你看見了嗎?」敏柔喜悅地回眸,突然捉住他凝視的目光。
「二位爺,吃點東西吧!」
船主的聲音喚回貝蒙的神智,他連忙把眼光移開。
「船上沒有好東西招待,二位爺委屈些,先填飽肚子吧!」船主從前艙捧來了饅頭和幾碟菜,含笑招呼著。
敏柔的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可看一眼菜色,均是腌咸蘿卜、咸鴨蛋、豆腐乳這類醬菜,只有蒸得白白胖胖的饅頭看起來可口一點。
「這黑呼呼的東西是什麼?」她指著一碟看不出是什麼的菜問。
「這是紅燒肉末,夾饅頭可好吃了。我從江南運米上京已經半個多月了,船上沒什麼新鮮菜蔬,二位爺將就著吃吧。」船主一邊咧嘴笑說,一邊掰開饅頭把肉末和腌咸蘿卜夾了進去。
貝蒙拿起筷子遞給她,她把筷子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而後不放心地拉起衣袖猛擦。
見狀,貝蒙白了她一眼。
「怕髒就不要出門!」他一手拿起饅頭,夾了些肉末,塞進她手里。
敏柔撇撇嘴,接過饅頭咬了一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咸得嗆人的味道就是船主說的「可好吃了」?
「二位爺想必出身富貴人家吧,沒吃過這些下等人的東西。」船主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老人家別這麼說,我自小在北方駐軍里長大,什麼苦沒吃過,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貝蒙淡笑著說。他雖然出身上三旗,但高貴的出身並沒有帶給他多大的好處。
「這位爺的話我信。」船主笑道。「您肩背厚實,手掌靈活有力,看起來是個慣拿刀槍的練武之人,不過眼神中帶著傲氣,必然也有不凡的出身。老人家我走這條運河幾十年了,看人是很準的。」
「的確很準!」敏柔吃驚地眨了眨眼,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那你看看我,你能看出什麼嗎?」
「我說了您可別著惱。」船主呵呵一笑。
「不會,說吧。」她大方地笑笑。
「您是女扮男裝吧?」
此言一出,敏柔呆了呆,貝蒙則是大笑了幾聲。
「其實這也不難猜,你一定看見我的耳洞了。」敏柔不以為然地說。
「我老人家眼力不好,那麼丁點的耳洞我倒是沒看見,我看的是您的手。」船主胸有成竹地說。「您這雙手是讓人服侍慣的手,細膩圓潤,東西沒送到您面前,您不會輕易動手。再听您說話的聲嗓、您走路的模樣,還有一出手就是碩大的東珠,肯定您不是親王府就是貝勒府里養出來的格格。老人家我是不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呀?」
敏柔張口結舌,除了沒真正猜中她和碩公主的身分,但也確實相差不遠,她這下子完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老人家見多識廣,我們這點小把戲哪里瞞得過你。」貝蒙笑了笑。
「帶著王府格格私奔,你膽子可不小呀!」船主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
私奔引貝蒙和敏柔一愕。
「我們不是私奔,我們是……」貝蒙想解釋,但那麼復雜的前因後果,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
「私奔是什麼?」敏柔疑惑地問。身為和碩公主,能讀的閑書和雜書不多,「私奔」這個只在風花雪月書中才會出現的詞,對她可是陌生得很。
「連私奔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和情郎逃了出來?」船主笑道。
「老人家誤會了,我不是她的情郎!」貝蒙的語氣又沖又重。
「情郎?」敏柔听明白了,忍不住榜格笑出聲來。「原來我們兩個看起來像私奔的情人,卻不像兄弟呀!」
貝蒙可不覺得好笑,他不過是被她威逼,不得已才陪著她冒險的,在龍珠安然回到他身邊以前,他絕不希望和她之間牽扯進太多兒女私情,畢竟日後兩人終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私奔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老人家不會告發你們,放心吧!」船主笑呵呵地輕拍貝蒙的手背。
貝蒙頓覺啞口無言,再解釋下去只怕愈描愈黑。
「老人家,船上有酒沒有?」他突然煩躁得要命。
「有有!好極了,終于有人可以陪我喝酒了。」船主臉上炸開了一朵花,忙起身從艙底搬出一壇酒來。
「有酒呀,我也喝一點。」敏柔喜孜孜地討酒喝。
「不行!」貝蒙重喝。
敏柔嚇一跳,船主也奇怪地看他一眼。
「喝一點有什麼關系?我酒量還不錯。」她伸手要拿酒杯。
「我說不行就不行!」他從中攔截下來,把酒杯扣在手中。「酒後亂性」這句話突然躍進他腦海中,他忽然萬分後悔為什麼要提議喝酒了。
「為什麼不行?我渴了!」敏柔氣惱地瞪他一眼。
「渴了就喝水,不許喝酒就是了。」他平淡的語氣蘊含著令她無法抗拒的威嚴。
「你敢阻止我?」她火氣上來,跟他卯起來了。
「我就是敢!」他一用勁,酒杯頓時在他手中裂成碎片。
敏柔呆愕至極,連船主也嚇得張大了嘴。不過是喝個酒嘛,為何要搞得這麼緊張兮兮?
「不喝就不喝!」她氣極,站起身走到窗前,瞪視著已經快要完全沉入江面的紅日。
這輩子除了皇太後和皇上,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的,不過說也奇怪,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得罪了還產生一種莫名興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