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現在大家都學聰明了,知道這座山里有兩個山魁盜賊,值錢的東西絕不會過這條山路,看來這趟買賣白做了。」桀瑯唉聲嘆氣著。
敖倪淡淡一笑。「別擺出窩囊的表情來好不好,要做大買賣有的是機會,急什麼?」
「你要的‘東西’已經搶到手,現在當然會說風涼話了。」他促狹地說。
敖倪苦笑了笑。「大不了,下次的大買賣免費幫你,行了吧。」
「那當然,要我一個人也干不成大買賣。」桀瑯翻身上馬,遠遠瞅他一下。「快走吧!別等人來抓了。」
敖倪把丹朱緊緊摟在懷里,和桀瑯兩人縱馬便行。
奔馳了近半日,兩個人帶著丹朱回到了無憂谷。
敖倪點燃了燈,舉起燈火,深深凝視著躺在床上的丹朱。
他曾經揣摩過和丹未見面的種種景象,卻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他凝視著她薄被外小小的容顏,秀氣絕俗,眉目如畫,令他深刻疼惜,然而一見她身上的鮮紅嫁衣,便有股難以忍受的憤怒在他的胸腔劇烈翻涌——
她手上戴著他送的金環,卻嫁給了敖仲!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十年來,他一次又一次的遭人遺棄,失去了一樣又一樣,幾乎找不回真正的自己。
原以為能尋回僅存的希望,想不到,連這最初的情率亦背叛了他。
他是徹底被遺棄了。
他冷眼望她,誰不好嫁,卻偏偏要嫁給敖仲?嫁給那個毀了他一生的可恨家伙,幾次身陷困境,哪一回不是拜敖仲所賜!
他永遠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個隆冬之夜,大地刮著不尋常的狂風,幾名衙役前來拘押他,將他押進了大牢,莫名其妙地讓他背上了殺人的罪名,更在他的右額刺上難以磨滅的「黥刑」。
娘來探監時,他才明白,原來是敖仲在大街上駕馬車失控,連續踩死了三個嬰孩,踏傷了十數名路人,看見這場意外的人太多了,敖仲逃不過刑責,便和爹商議,決定由他頂罪。
當時,他渾身被熊熊怒火吞噬。民
對著娘暴怒狂喊——
「為什麼要我頂罪,我不是爹的兒子嗎?為什麼——」
「仲兒自幼體弱多病,你爹怕他受不了牢獄之苦,怕受不完十年的刑就會病死在牢里,孩子,你忍忍,你爹會想辦法讓刑期縮短幾年,娘求求你,忍一忍……」娘哭斷了柔腸,聲淚俱下,語不成句。
娘痛哭著,腳步零亂顛跪地離去了。
自那一刻起,厭惡敖仲的心盈滿了仇恨,因為敖仲,他得受十年的牢獄之苦,甚至還把他的臉也一並毀掉,這種委屈為什麼得由他來承受?!
為了敖仲,所有至親的人寧可將他犧牲以保全敖仲,一夕之間,他成了世上最孤單的人。
在獄中結識了桀瑯,桀瑯自幼無父無母,以偷竊和行搶為生,因誤闖一門慘遭盜匪血洗的大戶,被當場抓個正著,殺人的罪名硬是被套在他的頭上,他不只受刺「黥刑」,甚至還得問斬,桀瑯哪里肯為了一樁冤獄而杜送性命,便和他兩個人商量逃獄。
逃獄成功之後,兩個人便躲在無憂谷,戴上木刻的鬼面具打劫來往客商,不到一年,便傳出了山魈之名,人人聞之色變。
當他正想辦法找丹朱時,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已經應允了敖仲的婚事,他不知道敖仲存著什麼心,只知道這一輩子他絕對不會原諒敖仲!
他在紅融融的燈下看著丹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沉思中,然而任何人的遺棄,他都可以作罷;但他絕不允許丹朱遺棄他——他一定要搶回她!
仿佛听見了一聲嘆息。
敖倪倏地轉過身,背著丹末在桌案旁坐下。
丹朱悠悠醒來,猶迷糊怔忡,不解發生了何事,陡然之間,一張鬼臉自腦中飛竄而過,她驚跳起來,眼角瞥見一個高大的人影,背對著她坐在案旁,垂瀑似的黑發散瀉在肩背上,一手支著額,動也不動。
丹朱猛地又想起了那張鬼臉,嚇得整個人縮進床角,兩眼死盯著壯碩的人影,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兩個人對峙良久,丹朱瞪得眼楮發酸,眼前的男人依然不言不動,越發讓她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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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開口。「你……究竟想怎麼樣?」話剛問完,她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還抖個不住。
「為什麼嫁給敖仲?」
男人的語聲低沉柔和,沒有一絲敵意,淡淡說來的一句話,卻教丹朱听得一頭霧水。
「你……問得好唐突,要我該怎麼回答……」她懾嚅著。
「你見過敖仲嗎?」他冷冷地問。
丹來弄不懂他到底想干什麼,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見過。」
「鐘情于他嗎?」他的聲音忽然有些火氣。
丹朱一愕,這人好生無禮,竟然問這個!
「為什麼我得告訴你這些!」她鼓起勇氣拒斥。
敖倪猛然站起身來,狠狠地握拳透爪,掙扎著該不該回頭見她——
丹朱全神戒備著,只覺得眼前的男人忒是古怪,也不知何來的勇氣,囁囁嚅嚅地問他。
「你…‧‧。認識敖仲?」
男人不回答,是默認了。
「那麼……你將我擄來,到底為了什麼?是敖仲得罪了你嗎?」她一口氣干脆問個清楚。
「得罪?」他冷笑一聲,聲音冰涼透骨。「豈止是得罪這麼簡單,他奪走了屬于我的一切,終其一生,我都不會原諒他。」
丹朱的眼睫墓地陰暗沉郁了。「我明白了,所以你擄走了我,搶他的新娘以泄心中的怨恨。」
她的話激怒了敖倪,忍不住暴怒填膺,他緩緩地昂起頭,轉身,鋒利的眼神定定地望向她——
丹朱一見,眼楮如被錐于刺中,身子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敖‧‧,…」她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嚇一跳?」敖倪揚起嘴角,冷冷地望著她,目光閃亮怕人。「和我哥哥敖仲很像嗎?」
「我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她恍恍然,與「敖哥哥」幾乎一模—樣的臉孔,那雙眼楮卻為什麼似曾相識?
敖倪偏過臉,將右額上的金色紋龍略略藏起來。「丹朱,十年不見,我幾乎認不出你來了」
丹朱陡地像被重重一擊。突然間澄明清晰,漸漸省悟是怎麼一回事了,眼前這雙黑眼楮太熟悉,難道——他才是真正的‘傲哥哥」?!
丹朱的淚水泛進眼眶,漸漸浸亮烏玉般的眼瞳。
她輾轉地,艱難地,不知該如何說服自己相信。「你……買給我吃的第一樣東西是什麼?可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一串糖葫蘆,你吃一半,我吃一半。」敖倪微微一笑。
丹朱的淚水串串滾落,慌亂得不知所措起來。
「我……真蠢,一看見敖仲便以為是你,什麼事也沒有多問他,怎麼也想不到你有一個雙生兄弟,這會兒……該怎麼辦才好,我已經和他訂了親,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了。」
敖倪微愕,望著她紛紛跌落的眼淚,目光一瞬也不瞬。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敖仲名分上的妻子,他在意的是她的心。原來,她對他的遺棄並不是存在的。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輕輕抬起她的下顎,柔聲說︰「十年前,你收下我的金環,就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怎麼能再當敖仲的妻子呢?」
「可是……」她搖了搖頭,垂首低泣。「你我無媒無聘,更何況,旁人只會把我們的話當成是孩提時的戲言,誰肯承認。」
「我們的事何需要旁人來承認。」敖倪嗤之以鼻。
「但是‧‧,…你不了解,我和敖仲的婚事辦得極為隆重盛大,敖尚書令和滄州富豪結成親家這件大事,汴京城中家家戶戶誰不知曉,而你是敖件的弟弟,我們豈能……豈能率性而為,不顧爹娘和家族的顏面。」丹朱急切而昏亂地述說,她好心焦、好慌亂,已經不能集中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