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表哥,別瞧這個什麼菩薩了,去見見我額娘嘛,她一直很想見見你哩!」她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往外拉。
霽威被動地由她牽著,當她溫暖的小手牽住他的那一刻,有一種無限溫馨的柔暖感覺,仿佛比他和兄弟姊妹之間的感覺還要至親。
「我說過了,那是文殊菩薩,不是這個什麼菩薩,你怎麼就記不住。」他故意板下臉,把手自她掌心抽回,試圖揮開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是,文殊菩薩、文殊菩薩。」她甜甜地嬌笑著,像只快樂的小烏在他身邊轉圈圈,鮮艷亮麗的圓裙飛揚得恍若一朵盛開的花瓣。「表哥,咱們一起求菩薩保佑天下太平、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成不成?」
霽威清亮的黑眸侵染著笑意,追隨著她輕靈舞動的身影,但笑不語。
坐在廂房內的瑜皇貴妃,視線不經意地瞥見他們,當她看見霽威眉目、唇角間難掩的笑意時,不自禁地怔呆住。
蚌性孤冷傲岸的霽威,就像一道冬日的陽光,和熙、寧靜,永遠讓人感覺不夠溫暖,臉上鮮少有笑容,在她面前更是冰冷淡漠,吝惜對她這個親生母親釋出一絲暖意。
然而現在,她卻看見眸光灼灼、嘴角噙著笑的霽威,用一種親切溫柔的眼神,追逐著輕盈跳躍的桑朵那。
如此散發出柔和溫度的霽威是她不曾見過的。
是桑朵那的緣故嗎?
如果是,也許……她可以……
瑜皇貴妃心一動,各種復雜的情緒一擁而上,與霽威母子感情修好的希望強烈地震蕩著她的心。
也許是個機會,她知道自己必須緊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才行。
第三章
莽莽蒼蒼的群山。
層層疊疊的宮殿。
亭台樓閣錯落在山間林內,看上去別有一番清俊之美,這里便是皇家的避暑山莊——承德。
每年,皇帝都會率領王公大臣、後妃、皇子和八旗部隊來到避暑山莊,與蒙古王公進行一年一度的「木蘭秋狩」,並接見前來朝覲的藩臣使節。
這一年也與往年一樣,隨駕的人和出京的日子都沒有太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皇帝一到了避暑山莊就意外染上了肺炎,而且一病不起,使得原本熱鬧的秋狩活動蒙上了一層陰影。
隨著皇帝的病情日益加劇,詭譎、死寂的氣氛也逐漸彌漫了整個避暑山莊。
重病的皇帝將立誰為嗣?
大家都在關注著社稷的前途,也關注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榮辱盛衰,因為每一代王位的更迭,都將是一次歷史命運的抉擇,順之風平浪靜,逆之則狂風暴雨。
如一局棋,勝者只有一個。
每個人都在冷眼觀望,「誰」會是勝出的那一個?
嚴酷的冬天過早地籠罩了北國曠野。
凜冽的北風狂嘯肆虐著熱河行宮,一場意外早來的寒冬猶如雪上加霜,使得染上肺炎的皇帝,病情更添加重,隨著天子漸漸沉重的病勢,宮內彌漫的神秘和緊張氣氛也隨之慢慢升高了。
身為一國之君,皇帝深知自己已經病入膏盲,將不久于人世,影響最大的就是關系皇朝未來命運的繼嗣問題,他不能有片刻猶豫,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當這個抉擇在他的腦海中閃現的片刻,眼前立即浮出一張眉目俊朗的少年容顏,他的唇角微微泛起了一抹安心寬慰的微笑。
望著坐在榻前,衣不解帶照料他的瑜皇貴妃,面容漸漸凝肅起來,他揮手摒退太監,把她輕輕拉上榻。
「瑜妃,明日一早,你立刻帶著霽威先回皇宮去。」他捏緊她的手,用只有她听得見的音量說。
「可是皇上病著,臣妾想留下來服侍皇上,皇後已經帶著霽善回去了,我和霽威若也走,留下皇上一個人在這兒怎麼成。」她心亂如麻地緊握他的手。
「傻子,你怎麼就這麼實心眼。」皇上微嘆了口氣。「你可知道皇後為何急著帶霽善回宮,卻不把霽威、霽禮、霽華、霽瑞也一起帶走?為什麼?就只帶霽善一個人?你仔細想過嗎?」
瑜皇貴妃的心口急跳了一下,怔愕地望著那張青灰色的病容,一種不祥之兆在她心底浮起。
「那是他們已料定朕大限將至,急忙為自己鋪路去了。」他黯然閉上了眼楮。
瑜皇貴妃頓時驚悟,一顆心慌亂、茫然了起來,雖然她從未曾想過誰坐上皇位對她有什麼影響,但是坐上皇位的人若是嫡子霽善,那麼有一點是肯定的——
嘉惠皇後絕不會放過她。
「听朕的話,明日一早,你立刻帶霽威回宮,接下來的事自有朕安排。」
「其他的皇子們是不是也要帶回去?」她的思緒呆凝,愣愣地輕問。
「不用,帶霽威一個人回去就行了,把霽華、霽禮、霽瑞留下來陪朕,朕希望在臨終之前,還有幾個兒子能陪在身邊。」說到這里,他心中陡起一陣淒涼,緩緩合上了眼。
瑜皇貴妃內心一酸,眼眶含淚,強忍著不掉下來。
皇上的話中已明白指定了霽威是與霽善爭奪皇位的唯一人選,她內心忐忑不安極了,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皇上,能不能讓霽威一個人回宮,讓臣妾……留在皇上身邊……」她哽咽得說不下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顫抖的手輕輕撫模著她的秀發,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世上有幾個皇帝能得到妃子情意真摯的眼淚,朕能擁有你真情流露的淚水也值了,你要跟著霽威走,他坐上了皇位,你才能保住性命,也保住後半生的富貴,明白嗎?」
「臣妾……明白……」她擁緊了她的皇帝丈夫,哭得肝腸寸斷。
餅了今夜,是生離,也是死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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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促整裝,隨著瑜皇貴妃離開熱河行宮的霽威,雖然年僅十八歲,但心中卻似雪般明白,父皇要他在風雪天中趕回皇宮,其中代表著什麼樣的涵義。
其實,他對當皇帝並沒有太大的興趣,而且看在自幼撫育教養他的嫡母皇後分上,他似乎也不應該和大哥霽善爭奪皇位。
「皇額娘是父皇的寵妃,此刻父皇病勢沉重,皇額娘是否應該隨侍榻前親自照料父皇,盡一盡寵妃的義務才是。」他盤腿坐在馬車內,語氣輕慢地對坐在身側的瑜皇貴妃說。
瑜皇貴妃渾身一震,如泥塑般動也不動。
「皇上要我跟著你走。」她兩眼出神地望著前方,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語。「皇上說,只有我的親生兒子才能保我活命,皇上要我跟著你……」
霽威咬了咬牙,分不清是什麼樣的情緒強烈敲擊著他的心,他驀地掀開車旁的窗簾,望向雪幕中的遠方夜空。
他任由車外呼嘯的風聲吹蕩耳鼓,絲毫不想去分析辨明他親生額娘語調中深藏著的是惆悵或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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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致爽齋後殿。
皇帝在病榻上強撐起瘦弱的病體,摒退身邊的太監、隨從,與急召而來的御前四品帶刀侍衛羅烈以及軍機處大臣肅格中堂,翁應龍商議傳位大事。
「你們……都跪近榻前……仔細听清了……」皇帝用微弱、緩慢,卻極清晰的聲音說著。「朕有九子,除去四位早殤的阿哥……只剩下大阿哥霽善,三阿哥霽禮、六阿哥霽瑞……七阿哥霽威和九阿哥霽華,你們就從這五位阿哥當中……擇賢繼嗣吧。」說完,皇帝混濁的眼珠緩緩從跪在榻前,滿臉怔愣的大臣們臉上一一掃過去。
「皇上。」肅格叩了頭,率先開口說道。「臣以為霽善是皇長子,又是皇後嫡出,以皇族直親血脈這點來說,正是其他庶出的皇子比不上的,再從年齡來看,大阿哥已經二十四歲,比起二十歲的三阿哥、十九歲的六阿哥、十八歲的七阿哥和十六歲的九阿哥都成熟太多,也是唯一受封為郡王的皇子,因此臣認為大阿哥是繼嗣的最合適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