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意 第14頁

自十三歲進宮,她跟著「姑姑」輩的老宮女學規矩,兩年多來連飯都沒有吃飽過,打罵更是家常便飯,宮里就像個冰窖,許打不許罵,剛進宮受苦受累時還會掉眼淚,可是心漸漸冷了以後,眼淚也就漸漸沒了,在宮里,主子是不可能和奴才談心的,她從來沒有听過如此真情至性的話,因此感動得不得了。

又听見桑朵那說昨夜煩得一夜沒睡,便想起昨夜皇上撇下她一個人獨宿大婚洞房,讓她獨自面對受冷落的難堪境地,這件事已私下在太監宮女底下傳遍了,她的自尊不僅被皇上踐踏,也被奴才們踐踏了一回,想到這里,她便萬分同情起這個皇後娘娘了。

「娘娘這麼看得起奴才,奴才怎能不對娘娘掏心掏肺呢。」她激動地看著桑朵那,邊擦眼淚邊說。

桑朵那開心地笑起來,她抓著銀秀的手,緊緊一握。

「銀秀,你是我離開草原大漠第一個交的朋友,以後能不能別喊我皇後娘娘,听著怪別扭的,我叫桑朵那,你就喊我朵兒行了。」她聳肩一笑,孩子氣的天真又回到她的臉上。

「不行,皇後娘娘的名字怎能隨便亂喊,奴才怕掉了腦袋,不過,奴才以後不喊您皇後娘娘,喊主子行嗎?」銀秀倒也答得爽氣。

「好吧,喊主子听起來也親切些。」桑朵那忍不住笑了。

這兩個本來就還是二八年華的小少女,只消一個誠摯熱情的微笑,就能閃耀出真誠奇妙的友誼來。

「既然主子把銀秀當朋友,那銀秀就偷偷告訴主子,嘉惠皇後是自刎死的。」銀秀貼在桑朵那耳旁小小聲地說。

桑朵那听了大為驚訝,然而更令她震愕的是銀秀緊接下來的那句話。

「她是為了救皇上而自刎的,是當今皇上,不是先帝喔。」

「真、真的?」她悚然一驚,仿佛偷窺到了霽威冷郁眸光中的秘密。

「主子听過了就好,若在宮里有旁人問起,主子最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不然循線追查起來,奴才小命就不保了。」銀秀鄭重地叮嚀著。

桑朵那愣愣地點了點頭。

「銀秀,你見過皇上嗎?」

「皇上?當然見過呀!皇上自小是嘉惠皇後撫養大的,當皇上還是貝勒爺的時候,常常住在坤寧宮里,奴才侍候嘉惠皇後時常常能見到皇上。」

「真的!」桑朵那還想知道更多和霽威有關的事。「皇上還是貝勒爺時,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這……」銀秀蹙眉思忖著。「皇上還是貝勒爺的時候比較隨和,常跟九貝勒和六公主玩在一塊兒,不過當了皇上以後脾氣變得有些古怪,好像跟什麼人都過不去似的,當了皇上不是應該更開心嗎?奴才真不懂。」

桑朵那也不懂,可是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弄懂他的心事。

「主子,今天要做的事可多了,一會兒您得和皇上各處磕頭,找到機會就和皇上說說話兒,給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有啊,在宮里能見到皇上的機會不多,除非皇上召見,否則一天就只能見這麼一回,主子可要把握住喔。」銀秀這會兒一顆心全倒向了桑朵那,唯恐她這位皇後主子不得寵。

「好。」桑朵那提起精神站起來,多了銀秀這個朋友,力氣仿佛多了幾分。「一個人在這兒哭喪著臉也無濟于事,倒不如積極一點,把握見表哥的機會,咱們走吧。」

銀秀用力點頭,抬起手攙扶著她,一同走出充滿喜氣的東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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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第二日,皇帝、皇後得拜天、拜地、拜神、拜祖宗,然後再到壽皇殿給先朝帝後畫像行禮,最後才到皇太後跟前遞如意。

「皇額娘吉祥!」霽威和桑朵那雙雙向瑜皇太後行三跪九叩禮。

「都起來吧。」瑜皇太後接下如意,照理接見新媳應是滿臉堆歡才是,但她臉上卻不見半點喜色。

霽威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昨夜離開坤寧宮的事已有太監稟報過母後了,原來就不想讓母後和桑朵那稱心如意,如果能惹她們生氣動怒更好,但是現在,她們沒有出現他預期的反應,母後沒有動怒,而是滿眼哀怨,桑朵那也沒有黯然神傷,反而精神奕奕,方才還幾次偷眼瞧他,似乎想找機會和他說話。

他默默轉動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通常這麼做會分散一些他心中煩躁的情緒。

突然一個沒留心,他把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轉掉了,咕嚕嚕地滾在地上。

「我來撿!」桑朵那一心想找機會和霽威接融,卻忘了她腳上穿著高高厚厚的花盆底鞋,走路都要人攙扶了,遑論蹲撿東西,所以當她剛一屈膝時,便驟然失去重心,「咚」地一聲,直接雙膝跪地,險些跌趴在地上。

瑜皇太後和銀秀同時驚呼出聲,銀秀急忙沖上去把桑朵那扶起來。

「先把扳指撿給我。」桑朵那不忘提醒銀秀。

銀秀會意,連忙撿起扳指放進她的手心,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深吸口氣,盡可能優雅地走到霽威面前。

「皇上。」她盈盈一笑,把雙手往前一送。

眾人屏氣凝神,都等著看霽威會用什麼態度收下扳指。

霽威震動地看著躺在她白皙手心里的白玉扳指,沒有立刻接過來,一逕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的笑靨。

為什麼?不管他對她冷漠、無情、苛待,她都並未因為遭受挫折而軟弱,一樣能笑得心無城府,滿不在乎?為什麼?當她露出這樣甜淨的笑容時,他就一刻也不想移開目光?他喜歡看她笑,喜歡看她無邪的眼楮,喜歡……

他必須承認,他喜歡她!

他迅速拿起扳指套進拇指,什麼話也沒說,逕自向瑜皇太後請安告退。

一走出宮門,他就听見母後帶著哭音對桑朵那說︰「朵兒,都是姨母害了你,霽威如此待你,姨母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的額娘交代才好啊!」

「皇額娘,皇上沒待我不好,等過些日子,皇上會和我更熟悉,我們也會處得更好,皇額娘別太操心了。」

霽威听完桑朵那的話,打從心底泛起一股說不清的苦澀滋味,他刻意冷落桑朵那,反倒加深她和母後之間的感情,而他和母後之間卻顯得更加疏離了。

他的胸口被憐惜和惱怒的復雜情緒充塞,緩緩坐進軟轎回養心殿。

他無意待桑朵那殘忍,也不是真心想折磨她,只是他自己也是一個極不快樂的十八歲少年,從前曾幻想父皇封他郡王或親王,賜給他一座親王府,這樣他就可以遠遠離開皇宮,在天地間自由展翅了。

可是事與願違,他當上了皇帝,永永遠遠要被禁錮在這個華美的牢籠里了。

天子又如何?天子身邊總是圍繞著虛假和沒有感情的奴才,這些奴才們對天子的瑣碎事了若指掌,甚至有權利將天子的隱私都一一編注記錄檔案,這種被幾百雙眼楮監視的生活最令他痛恨厭惡。

他是喜歡桑朵那,但他偏偏不要被人逼著愛她,他揮不開盤踞在心底那種叛逆別扭的情緒,也不明白自己固執頑強的抵抗究竟對誰有好處,只有讓所有的人都更不快樂?

這輩子,他不曾如此不馴過。

唯一只有一點能證明,那就是母後將會在桑朵那身上看見,一個皇後是如何忍耐望穿秋水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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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大婚的洞房花燭夜後,霽威一步也不曾踏進桑朵那的寢宮,然而更令桑朵那難堪的事緊接著發生,馨月格格正式冊妃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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