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意 第23頁

「朕信任你。」霽威朝他舉杯。

「謝皇上。」他先干為敬。

兩人亮了亮喝干的酒杯,相視一笑。

宴席中的肅格突然站起身來,舉杯高喊。

「臣率領眾大臣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龍體健康,聖壽無疆!」

眾官員紛紛起立,一齊舉杯高喊。

「祝皇上龍體健康,聖壽無疆!」

霽威緩緩站了起來,李歡然正欲上前替他斟滿酒杯時,忽然一個不慎跌跤,摔落了酒壺,把壺內的酒全灑光了。

後面的太監立即又送上一壺酒過來,由李歡然捧上來斟滿。

霽威冷睨了李歡然一眼,他垂眼看著地面,捧著酒壺的雙手平穩,沒有顫動,表面上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但是他卻發現李歡然的睫毛不住地輕顫。

這酒恐怕有毒!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這液體中混入了什麼?砒霜?鶴頂紅?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好一個狡猾的老狐狸,利用這樣的場面,讓他在群臣百官面前進退兩難。

這一遲疑,艾剎立刻感覺到了,他正想開口代霽威飲下這杯,但霽威立刻以眼神制止他。

如果這杯酒有毒,那就以毒攻毒吧。

他陰鷙地盯著肅格,淡淡地挑釁一笑,在群臣百官面前仰頭一飲而盡。

霽威只將酒含在口中,並沒有真的喝下肚去,當他發現這口酒灼燙得好像吞進烙鐵時,就知道這酒確實有劇毒,而且絕非一般的單純毒藥,他隨即一口吐出來,但毒酒已經很快灼傷他的喉嚨和口舌了,吐出來的這口毒酒夾雜著鮮血,血絲沿著他的嘴角流淌下來。

艾剎大驚失色,倏地站起來,將酒杯朝石壁擲去,混在筵宴中的禁衛軍迅捷地在酒席外圍站定,等侯指令。

「肅格……謀……逆……」霽威狠狠地直指肅格,猛地一陣嗆咳,他雙手捂往口,血絲從他指縫間不斷滲出來。

「所有的人統統不許動,一個也不許走月兌,誰想離開都格殺勿論!」艾剎厲聲大喝,由自己和十二名御前侍衛立刻將霽威層層保護住。

忽然有凌亂急促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艾剎愕然看見肅格的臉上現出一絲獰笑,頓時明白接下來將面臨一場激戰了。

「把李歡然綁起來!」他回身向御前侍衛下令。

「他死了!」

艾剎沒空細看,霽威發紫的臉色令他心亂如麻,當他听見腳步聲愈來愈密集時,立刻抽出懷中的信號炮,點燃引信,信號炮迅即射向高空。

霽威一時找不到茶水可以漱掉口中的劇痛,殘余在口里的毒性發作,尖銳的痛楚直沖腦門,他渾身震栗不已,冷汗淋灕。

老狐狸,這酒中的毒下得還真重,如果他真的一口喝進肚去,只怕當場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了。

不,他絕不能褕!

看著雙手駭人的鮮血,听見尖銳刺耳的廝殺聲,無數人影在他眼前急速晃動,所有的景物慢慢變成了慘灰的顏色,他的眼神渙散,逐漸失焦,眼前模糊的景物漸漸地由灰到淺黑到深黑——然後,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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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痛楚中蘇醒,霽威恍恍惚惚地看見柔暖的燈光,看見一雙腫似核桃的淚眼,看見養心殿的層層紗帳,相信自己應是還在人世間,只清醒一瞬,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幽暗中,仿佛看見父皇慈愛地坐在床畔,柔聲告訴他要忍一忍,他在夢中痛喊,父皇,為何要立兒臣為王?父皇的眼眸似悲似喜,柔聲說父皇愛你,天下子民愛你,你會是個好皇帝……

案皇的面貌模糊了,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在黑暗中過了多久,才漸漸恢復意識,漸漸看清楚了始終守候在床榻前的那張憔悴的臉。

「皇上,要不要喝點水?」桑朵那用銀匙沾水潤濕他的嘴唇,雖然他的意識總是不清,從不回答她的問話,但她還是每天用最溫柔的聲音對著他說話。

霽威看著她散亂的發髻,紅腫的雙眼,尖瘦的下巴,還有焦慮沉郁的神情,這是他冗長得仿佛醒不過來的昏迷中,最渴盼見到的容顏。

她是他生命中永恆的光亮。

「你……瘦了……」听見自己沙啞粗嗄的聲音,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桑朵那渾身一震,驚怔地睜大雙眼。

「皇上,你清醒了?完全清醒了?」她屏息地,不敢相信。

「嗯。」他一出聲,喉嚨就干竭得像火在燒,他示意桑朵那拿紙筆過來。

桑朵那跳起來,團團亂轉,眼淚不受控制地拚命狂掉,她嘴里忙顫抖地喊著︰「紙筆呢?紙筆在哪兒?快拿來!」

養心殿頓時起了騷動,太監宮女們找紙的找紙,找筆的找筆,欣喜若狂地捧到床前來。

霽威拿著筆,微顫地寫著︰「我昏迷了多久?」

「半個多月。」桑朵那拚命擦拭著眼淚,感謝上蒼沒有從她身邊奪走他。

「御醫怎麼說?」他又寫。

「除了喉嚨灼傷的地方留下疤痕,會影響一點聲音以外,其他的傷口愈合以後就沒有大礙了,哎呀,好煩,眼淚怎麼擦不完啊!」她好氣流不停的眼淚,害她不能好好看清楚霽威的表情。

霽威微微地一笑,拿起她手中的絲絹,替她擦眼淚。

「你很害怕吧?」他寫下這一句。

這句話崩解了桑朵那這些日子以來強撐的情緒,她顫栗地哭出聲來,撲進他懷里,失控地泣喊。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會失去你,我已經失去父汗和額娘,不能再失去摯愛的人了,那會讓我發瘋的,在城隍廟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霽威用虛弱的雙臂回擁她,吃力地在她耳畔啞聲低語。

「別怕……兩次我都死不了……可見真命天子是當定了……我還要等你給我生一堆皇子呢……」桑朵那仰起臉,凝視著他,他的唇邊漾著恬靜安適的微笑。

「只要你好好活著,要我生一百個皇子給你都行!」她帶淚又帶笑地喊。

「一年生一個,得生到一百多歲,那豈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桑朵那掀了掀長睫,笑不可抑。

「喔,好痛——」霽威才輕笑一聲,就不禁發出慘叫。

桑朵那親昵地靠在他肩上,兩人又噗哧一聲大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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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炙烈。

病體初愈的霽威,沐浴濯發,悠閑地躺在廊下,風干濃密的黑發。

桑朵那坐在一旁輕哼著蒙古歌謠,溫柔地梳理他的頭發,慢條斯理地編結成辮,然後在辮梢系上綴有白玉小飾的明黃絲條。

她看見銀秀捧著一碗藥佇立在牆側許久,大概是不想打擾他們。

「皇上該吃藥了。」她把玩著他的辮梢,輕笑著說。

霽威坐起身,深深吸一口氣,大大伸個懶腰。

銀秀忙移步過來,跪下,高高捧起藥碗呈上。

霽威仰頭一口氣就把藥喝光,然後拿起藥碗旁的醉梅丟進嘴里。

「銀秀。」他見銀秀起身要退下,出聲喚住她。「你可曾听到太監私下談論起李歡然這個人?」

「有,听御茶房的人說,李歡然原是個讀書人,太監里頭難得有如此溫文儒雅又出口成章的,因此總管太監覺得他來侍候皇上比誰都合適,所以把他從御茶房調來了養心殿,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是肅中堂派來暗算皇上的人。」銀秀把听來的照實說了。

「一個讀書人,為何肯淨身?」霽威蹙起眉,無法了解是什麼原因使一個男人放棄當男人。

「什麼!」桑朵那愕然低呼。

「听說肅中堂不知將他心愛的女人怎麼了,所以李歡然不顧一切听命于肅中堂,願用他的命換他愛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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