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鳳 第25頁

「李隨心只是個受害者,她的宿命,起于你,也該由你來了結,平常。」從容起身,看著他。

「我?」他一怔。

「這次奏請玉皇,命你收伏她,正因為你們情緣未了,在凡間,她二度愛上你,終于打動你的心,與你相戀,都是早已注定……」從容說得有如偈語天機。

「我什麼時候與她相戀了?」他怒道。

「現在啊!」

「現在?」

「現在,你的心有多痛,就表示你有多愛她。」從容希望能點醒他。

他愣住了。

心底這份讓他無法喘息的痛,是愛嗎?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她是玉皇的麗妃啊!

他的理智拚命否認。

「在凡間的兩個多月里,你們瘋狂地相愛,那段日子,不可能會消失,它只是被蒙蔽了,被你的頑固蒙蔽。」從容嘆息了。

「那一定是鳳凰之血在作祟。」他強辯。

「好吧!你要這樣解讀我也沒話說,不過,明天行刑的時候,你最好多想想……」從容故意停頓。

「想什麼?」他瞪著他。

「鳳凰並不是每次都能重生的,四獸的詛咒,會在他們回復記憶時解除,到時,他們不再不老不死,只要一箭,就會立刻斃命。」從容仿佛在警告。

他呆住了,如果,萬一,李隨心在他放箭的剎那突然清醒,還原人形……

扁想象那一幕,他就痛徹心扉,冷靜的臉孔在剎那間崩解。

「不過,也許那樣對你和鳳兒來說,反而是個解月兌,要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平常。」從容說罷,搖著羽扇,翩然離去。

平常雙腿一陣乏力,坐倒在大石上,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右手,惘然失神。

他的這雙手,還得射出九百五十一次的利箭,箭箭都得射穿李隨心的心髒,他,能撐到幾時?

李隨心……又能撐到幾時?

難道只有死,才能解月兌嗎?

他怔仲著,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了李隨心那雙美麗又絕望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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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一陣緞衣拖地的窸窣聲緩緩靠近巨籠,李隨心抬起頭,看見一位頭戴後冠,打扮華麗的女人,正隔著鐵籠,對著她冷笑。

「妳這個賤人,終于嘗到了苦頭了吧?」

「妳是誰?」她蹙眉問。

「妳連我是誰也忘?從容的法術還真厲害哪!幾千年了,妳想不起以前的事。」女人譏諷地笑著。

「不值得我記的人,我通常不會費心去記。」她雖然疲憊,反譏的能力可沒退步。

「妳說什麼?看來凡間的闖蕩把妳污染得更壞了。」女人怒道。

「其實承天宮和凡間都一樣污穢,到處都有像妳這種人。」她回敬道。

「哼!好個賤人,從以前就伶牙俐齒,現在還是一樣,不過,以前妳得寵,現在可不一樣了,怎麼樣,天天被喜歡的男人射穿心髒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女人大聲挖苦。

她瞪著她,懶得回答。

「不過,妳這只妖孽是只鳳凰,根本死不了,所以,多射幾次也無所謂。」女人繞著籠子,邊踱步邊盯著她。

「妳究竟想干什麼?」她不耐煩了。

「我只是來和妳敘敘舊,麗妃。」女人喊著她以前的封號。

「敘舊?」

「是啊!想當初,妳進宮之後,成了玉皇的寶,我和其他妃子全被打入冷宮,妳這只狐狸精完全迷走了玉皇的心智,他像瘋了一樣,時時刻刻只想看著妳,守著妳,那時,妳知道我和其他妃子的心里有多麼恨嗎?」

「妳……該不會就是……皇後吧?」她靈光一閃。

「妳猜出來了,沒錯,我就是。」皇後下巴高高地揚起。

「妳就是特地來告訴我,妳有多恨我?」她冷笑。

「不,我是來看看妳的下場,麗妃,看看當年那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臭丫頭,如今變得多麼落魄,多麼可悲!」皇後輕蔑地瞥她一眼。

「三更半夜的,妳還特地跑這一趟,可見當年我是給妳不小的打擊。」她嘲諷地反擊。

「妳……」皇後氣炸了。

「籠中鳳凰沒什麼好看的,請回吧!」她別開頭,閉上眼楮。

「哼哼,要把妳弄成籠中鳥,可費了我不少苦心呢!」皇後得意地道。

「什麼意思?」她迅速睜開眼,蹙著眉心。

「呵……妳不記得了,可是當時可真是精采啊!妳這個賤人,誰也看不上眼,偏偏就對平常那個木頭人有了好感,妳以為沒人知道,卻逃不過我這雙眼楮,于是呢,我只用了一張字條,就讓妳栽了個大跟頭……」皇後掩嘴大笑,至今仍為自己的杰作感到驕傲。

「妳說什麼?」她睜大雙眼,沉沉的大腦深處似乎閃過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妳啊,一心只想著去見平常,卻不知道那是個陷阱,把妳和『厲王』湊在一起,弄個私通的罪名,妳就玩完了……呵呵呵……」皇後尖銳地笑著。

字條?私通?

這些字眼,仿佛是把鑰匙,開啟了重重鎖住的記憶,她瞠目怔然,思緒開始飄竄……

「看妳被妳最愛的男人凌遲,簡直太快人心,妳的一片痴心,都被當成了垃圾,人家平常根本理都不理妳呢!虧妳還為了他下獄,他卻是視妳為紅杏出牆、與反賊私通的無恥女子,他親自執法,將妳貶為鳳凰,妳以非人姿態私逃人間,過了幾千年,他可從來沒有想過妳,到現在,更天天執刑,毫不留情地以箭射穿妳,置妳于死地而後生……呵呵呵……妳就繼續在這個籠子里,承受著這無窮無盡的痛苦吧!」皇後拎起長袍下襬,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李隨心怔怔地立在籠中,深埋不見天日的記憶因皇後的諷刺而一片片出土,一日一夜,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努力拼湊著那些片段,然後,在深夜再度降臨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一切。

想起那一夜她是以什麼心情赴約。

想起那一夜她又是以什麼心情驚恐被捕。

而,親手逮捕她的,還是她朝思暮想的右弼大人平常……

那時,她就死過一次了啊!

在平常輕蔑的眼神中,在他鄙夷的注視下,在他冰冷無情的神情里,她的心,早就被判了死刑。

她,身為麗妃,卻愛上了玉皇的臣子,即使是中了皇後的計謀,她也百口莫辯,即使她有多麼委屈,她也無話可說……

餅去的種種一一回流,她這才領悟,她的愛,只是強求,平常從以前就沒愛過她,甚至,他還厭惡她,他早在幾千年前就已認定她就是個不忠不義的女人!

玉皇的女人……

「哈……」她陡地仰天狂笑,笑得酸苦,笑得淒惻,笑得悲哀。

愛情,到頭來不過是場空……

她還奢望什麼?期待什麼呢?那個八股又頑固又死腦筋的忠臣,他是為了盡忠而生,他,根本不懂愛,不可能會愛人的……

永遠都不可雛……

淚,像要洗刷什麼似的,在她臉上奔流,那抹椎心刺骨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她不停地顫抖,身體也開始變化——

從人形轉換成鳳凰,接著,火焰爆燃,仿佛要將生命最後的熱情釋放殆盡,烈火燒紅了籠欄,燒紅了她的雙眼,于是,絕艷的羽毛在瞬間月兌落四散,鳳凰的形象嘩地一聲崩解,那恆久以來加諸在她身上的獸形之咒,終于解除。

她,回復了人形,回復成當初那個艷冠群芳的絕色麗人,也回復成當年那個心死的女子。

笑聲已停,但她的淚依然不止,因為她終于明白,這個原本該是她最期盼的自由時刻,正是她愛情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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