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弟倆常滿載而歸,吃的方面不愁,山雞、兔子三兩天總會逮到一只,有時還有傻 子、小鹿掉陷阱,溪里也有魚蝦抓。
就是衣物上有些困難,他們娘拿刀拿槍慣了,根本不會女紅,因此賺的錢大多用在買布料和請人做衣服的工錢上。
「應該說我們有什麼附加價值值得別人看重。」不是他們,而是與他們有關的其他人,他們是籌碼或橋梁。
「你是說他們想拉攏嗎?能拉攏誰?」他想不到別人。
才十二歲的黎玉簫見得人少,他只能從身邊的人想起。
「不一定是爹,但他如今是靈海書院的山長,又曾是儲相,對文人而言有絕對的號召力,不少人會因他的一句話向某人靠攏。」皇權不可試探,太早站隊是自取滅亡,誰冒頭誰先死。
「我們跟老夫人有多大的仇恨呀!她老想挖坑把我們埋了。」這樣的老夫人是每一位兒孫的惡夢。
「哼!讓她倒下還不簡單,只要……」黎玉笛面上一冷,露出與外表不合的狠色。
「姊,別又下毒了,她好歹是爹的娘。」他真怕了長姊,動不動就使出絕門獨技,叫人防不勝防。
「為老不尊只會拖累子孫,她是爹的娘,又不是我的娘,她的死活與我何干。」反正爹不當官了,不用辭官守孝,她此時死正好,誰也不連累,該嚎啕大哭的是官運亨通的大房、三房。
那兩房想置身事外?休想!
第二章 半夜上門求醫(2)
「小姐,奴婢幫您鋪床……」
走進廂房,喜兒像只快活的小雀兒,找著被褥準備鋪平,她臉上還漾著歡喜的笑意。
誰知說到一半突然失去聲音,人如一灘軟泥倒地不起,手里還抱著棉被,腦袋瓜子磕在硬邦邦的石磚上。
「誰?」
有些困意的黎玉笛立即警醒,澄澈雙眸睜大。
「過來幫我包扎,還傻愣著干什麼,要爺請你嗎?」哪來的機伶,分明是一根愣木頭,傻的。
來者的口氣非常不馴,張狂而傲慢,彷佛別人全是他腳下的螻蟻,他一腳踩下就成肉泥了。
「你受傷了?」聞風不動的黎玉笛撫著臂上的銅釧,目光陰晦不明,絲毫沒有上前診治的動作。
「沒受傷我干麼來找你,當爺閑得逛大街,沒事找光頭和尚下棋?」這麼重的血腥味她聞不到嗎?
「我不是大夫。」她冷淡的回答。
「誰管你是不是大夫,爺只知道你會醫,爺找上你是你天大的福氣。」還不過來侍候。
「無福消受。」她學醫又不是為了看診,誰管他死活。
「你……你敢違抗我?」有種!
廂房內隔開的布簾子後,走出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個頭很高,黎玉笛往人跟前一站頂多到他胸口,星目劍眉,雙眼有神,冷冽的眼神中透著不容抗拒的霸氣,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幾無血色,但嘴唇卻紅得嚇人,像抹了女子的胭脂,紅艷欲滴。
「你中毒了。」只看了一眼,黎玉笛輕描淡寫的說著。
少年嗤哼一聲。「看來你還有點本事,那個瘋子沒說錯,解不了的疑難雜癥來找你準沒錯。」
「瘋子?」一張瘋瘋癲癲的邋遢臉浮現眼前……不是很好的記憶,刪掉。
「瘋子杜、瘋劍客、瘋武痴……他有十幾個渾號隨你喊。」頭一暈的少年踉蹌地在桌前坐下,就著壺口大口喝水。
他在保持清醒,死撐著。
聞言的黎玉笛眉頭一皺。「你是瘋師叔的徒弟?」
「不幸的,就是爺。」倒了八輩子的血楣被他盯上。
「名不符實。」
他眼一眯。「什麼意思?」
「瘋師叔說他有一個徒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在她看來不過爾爾,人家小明、小武比他好看太多了——黃曉明、金城武,這才是帥氣型男,他頂多是好看的男孩,還不算男人。
「爺長得差強人意?」他面色一沉。
「能看,不嚇人。」黎玉笛悄悄放下擱在臂釧上的手。
「你不怕爺殺了你——」膽大的人他見多了,但如此膽大包天敢與他對視的人卻不多。
「現在的你殺不了我。」他弱到她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少年面露怒色,手背青筋浮動。「過來給爺解毒,等爺毒解了,看爺怎麼治你!」
還沒人敢對他這般放肆。
「不解。」
「不解?」他挑眉。
「我為什麼要幫你解毒?」他可不是她的爹娘。
氣笑了的少年面容猙獰。「我們師出同門,你為何不治?」
「治好了你再讓你將我四分五裂?」真當她是傻的呀!農夫與蛇的故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他面上一抽,凌厲之色由眼底一閃而過。「你治好爺,爺保證不動你。」
「我不相信你。」
蜘蛛對蒼蠅說︰「請到我家里來坐,這里有酒有菜招待。」
少年氣到想咬人了,可是他知道中毒已深,不可妄動真氣。「那你想怎樣,把話擺出來。」
「看你的誠意。」無誠勿擾。
他一頓,笑得邪氣。「如果爺告訴你,爺知道你家老太婆為何心慈手軟了,你說夠不夠誠心?」
黎玉笛平靜的眸心微起細波。「半粒。」
說著她當真掰了半粒解毒丸,直接扔到他面前。
「還有半粒。」他不快道。
「你曉得你中的是什麼毒嗎?那是西域奇毒‘胭脂紅’,和東瀛‘醉琉璃’齊名,幾乎是無解的。」她因為好奇而鑽研了一番,用了三年功夫、上千種藥草才制出三顆解毒藥丸,用同樣的藥材再煉制一回她不見得做得出來。
「所以……」他要的是答案,而非廢話。
「所以你的身體承受不起,藥性太強容易爆體而亡,或像瘋師叔一樣傷了腦子,時而正常時而瘋癲,先緩和你體內的毒性再拔毒。」一蹴可幾不可能,藥性太凶猛,且毒也會反撲,沒有徹底根除就會變種,更加棘手。
藥王谷濟世救人,二十多年前跑進一名走火入魔的武林人士,要求當時的谷主為他診治。
但是那名男子不肯放棄畢生武學,他是名學武成狂的武痴,散掉一身功夫無疑是要他的命,他寧可爆體而亡也不肯舍棄鑽研了十余年的武功。
後來他拜入藥王谷門下,成為現任谷主東方亮的師弟,以湯藥、針灸、藥浴三管齊下,勉強壓住體內竄動的真氣。
可是他太熱愛習武了,一听到哪里有高深的武林秘笈就往哪里去,往往錯過每個月兩次的治療,因此瘋病不時的發作,嚴重時還會用頭撞石頭,把自個撞得頭破血流。
幸好他從不傷人,最多毀損一小塊藥田,不過他卻十分畏懼年紀比他小三十歲的黎玉笛,因為他是她最感興趣的「藥人」,她在他身上下多少回毒他都死不了。
而這人便是黎玉笛口中的瘋師叔杜了塵,也有人叫他塵道長,因為他不信道,可長年穿著一身灰色道袍。
「幾次?」
沒頭沒腦的問法,也難為黎玉笛听得懂。「三次針灸,兩次藥浴,中間再吃半粒解毒丸。」
她一說完便將那剩下半粒藥丸收入藍花瓷瓶中,沒打算給他,看得少年雙目皆紅。
「何時開始?」他指的是治療。
「是呀!何時開始?」她也在等,等他開口。
「沒人敢戲耍爺!」他兩眼一沉。
黎玉笛氣定神閑。「你的命由你自個掌控,我不急。」
她的意思是——你幾時告知我關于黎府老夫人那不為人知的內情,什麼時候能得到完善的診治,她不催他,慢慢來。
「……皇甫少杭。」他的牙快咬崩了。
「咦?」不懂。
「爺的名諱,記清楚了。」他一副施舍的嘴臉,等著她驚慌失措的上前跪拜,叩頭求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