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斯恩瞧著她亮瑩瑩的眼波,心頭一凜,她的話竟一語道破他心底的盲點!
他是看錯了,也愛錯了古巧雲,可他從不承認自己愛錯了人。
命運真是古怪,今晚他若沒有來展示無聊的風度,就遇不到她,永遠不會听見有人會直截了當地這麼對他說。
只是,他又為何要對她承認?他們彼此認識的程度並不深,有的只是小時候對她的一丁點印象。
也許愈是在不怎麼熟的人面前,愈是不必太過矯飾自己的想法吧!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陸斯恩舉杯踫了踫她的杯子,喝干了半杯酒。
心如學他,也把XO一口灌下肚,烈酒灼過空胃,火辣感在身上蔓延,沖上腦門,她有點茫了。
「也許我們該結拜,成為難兄難妹。」心如有點語無倫次,頭昏昏地替他斟上酒,也替自己續杯。
陸斯恩直視她酡紅的小臉,和那雙總是閃著希望光芒的雙眼,也許他該學學她對人性充滿希望。她算是個很有義氣的女孩,竟然代他被踢了那一腳,他不只詫異更是銘感五內,他樂意接受她這個朋友。
也許他該阻止他弟弟亞喬和她的相親,亞喬會被迫以相親解決婚事,他必須承擔責任──自從失去古巧雲後,他對母親表示自己不會結婚,母親大人年事已高,擔心陸家無後,才會逼亞喬先結婚。
偏偏亞喬點名要田心如,亞喬的性情不定,可說是個紈褲子弟,但心如獨立能干,他擔心亞喬配不上她、會誤了她!
像她這樣的好女孩不該才剛從一個「火坑」里獲釋,又跳進另一個「火坑」!但他阻止得了嗎?
說不定她和亞喬會一拍即合,也說不定亞喬會因她而浪子回頭,他會不會思慮過多?
「這主意不錯,就跟你結拜。」陸斯恩舉起酒杯。
心如跟他干杯,這連續兩杯酒使她的腦子更茫了,控制不了自己地笑著。「沒想到參加這個喜宴,我還能撿到一個義兄,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
「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陸斯恩真心誠意地說,發覺她的小臉已變得紅通通的。
「其實,我們並不熟。」心如心底好感動,不只笑沒法子控制,就連淚也沒在她的掌控範圍了,沖著他充滿義氣的話,她忽然哽咽。
「混久了就熟了。」陸斯恩放下酒杯,擔心地俯下頭瞥她。
「這輩子,還沒有人說過不讓我受委屈這樣的話。」心如對上他專注的眼,任淚水失速滾落,也任心跳飆到天上去。
「噓……別哭了,上菜了。」陸斯恩心底有份不忍,憐恤地輕拍她的背,哄她。
兩人一起開動,酒也沒停過,心如感到腦子更昏沉,手腳都輕飄了起來。
「愛情是狗屁,對不對?」她忽然問他,發現視線的焦距有點對不準他,更听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很像蜜蜂嗡嗡叫,這是怎麼搞的?
「沒錯。」陸斯恩笑著,發現她醉了,模樣迷糊可愛。
听見他也用蜜蜂般的聲音回答她,她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那我們約定……這輩子都不要相信愛情好不好?」心如真心地想跟他約定。
「好。」見他笑意更深,她也跟著麼笑。
「快把東西吃完,我送你回家。」他把最後一道蒸蛋挪到她面前。
心如舀了一口,險些送到鼻孔里,她不信這煮熟的蛋會飛來飛去。「別跑!」她鼓著腮幫子警告,一口吞了它。
「你醉了。」陸斯恩淡聲說,盯著她幾分嬌憨、幾分嫵媚的臉,心底有一陣奇異情緒在竄動。
「我沒有。」心如鄭重地否認,認真地問他︰「以後我就叫你義兄嗎?」
「叫斯恩就成了。」
「斯恩……斯恩……」心如喃念著,囫圇地吃完蒸蛋,想再喝酒,但他好看的手卻覆在她手上。她吃驚地看著,這回她沒有尖叫,只傻傻地看著他。
「不能再喝了。」他阻止她,拿開了她的酒杯。
「為什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請的酒我哪能不喝?」心如想拿回來,可那只酒杯忽遠忽近,任她伸手怎麼拿都拿不到。
「你真的醉了。」陸斯恩低聲說,把她的杯子放得老遠。
心如不認為自己醉了,半張著雙眼看他迷人的笑臉,看得她都迷糊了……不是說過不相信狗屁愛情了嗎?可是她喜歡他呢,萬一她愛上他可怎麼辦?
她臉好熱,頭愈來愈昏沉,胃在向她抗議,眼楮快睜不開了,卻仍執拗地說︰「讓我喝完最後一口酒。」
陸斯恩拗不過,只好把酒杯挪到她面前。
心如伸手去拿酒杯,可這酒杯硬是跟她耍賴,跑來跑去的害她怎麼都拿不到,于是她俯下臉,噘著嘴,眯著一只眼楮瞄準它,抓住,一口飲下。
「你這樣能回家嗎?我看你醉得很厲害。」陸斯恩被她逗人的樣子惹笑了。
「你別開口閉口都說我醉了,我真的沒有,而且我好想唱歌呢……」心如為了表示自己好得很,還故作優雅地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陸斯恩趕緊買單,跟上她,看她走得急,怕她跌倒,立刻幫她開了車門。
心如坐到舒服的椅子上,這一路她一直听見蜜蜂在唱歌,唱個不停,直到蜜蜂累了,好累好累,再也無法唱歌……
陸斯恩才把車開上路,就發現身旁的歌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微鼾的呼吸聲,她睡著了!
看她睡得沈,清麗的小臉恍若不識愁滋味的嬰兒,吐氣如蘭的紅唇逸散著酒香,心頭忽然一陣莫名的騷動。
他在想什麼,跟她一樣醉了嗎?
不,她是很可愛,天真的性情更是惹人喜歡,他對她有十足的好感;但他清楚,他們的關系不可能再更進一步了,她是個即將和他弟弟相親的女孩。
他十分君子地按下她的椅背,只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些。
一路上他考盧著該不該立刻送她回家,但她睡得不省人事,怕是送回去,她的家人會不諒解;于是他在路口轉了個彎,把車開往中山北路底,朝山上的方向開去……
心如醒來時看見窗外滿天的星斗在黑夜中分外明亮……這里是哪里?
她撫觸著幾乎放平了的椅背,確定自己仍在車里,車的引擎沒有熄火,還有涼涼的冷氣吹著,但隔壁的駕駛座是空蕩蕩的。
陸斯恩人呢?不會是放她鴿子吧!
支撐起自己,看見月光下,他佇立在山崖邊──老天!他不會是想不開要跳下去吧?她得去阻止他!
她嚇壞了,心急地開了車門,頭好沉重,感到寸步難行。她用力甩甩頭,深呼吸,急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跌跌撞撞的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大叫︰「不要!」
「不要什麼?」陸斯恩被這忽來的請求駭著,沒听懂她無厘頭的話,望進她滿是淚霧的眼,以為她還沒酒醒。
「我不許你跳下去。」心如說著,淚滾了下來。
陸斯恩一悸,原來她是這麼以為!「我像要跳下去的樣子嗎?」
「怎麼……你……不是嗎?」是她多心了嗎?
「當然不是。」
「嚇死我了。」心如松了一口氣,卻忘了放開他的手。「我一醒來看到你站在這里,還以為……噢!都怪我想太多了。」
「沒事,別哭。」看她竟為他流淚,他心底的悸動更劇烈了。他很清楚她的小手仍緊握著他,感覺得出她在顫抖,沒有一點矯揉造作,她是真心地在關懷他。
這份突如其來的關懷令他毫無防備,震動了他原本空寂的內心。
心如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一直握著他的手,立刻驚羞地放開,揉揉淚眼問他︰「為什麼要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