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哥哥在生氣什麼?
「跟著我?」
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她若是緊跟著他,他需要這樣瘋了似的找她嗎?
「嗯啊。」她還搞不懂他是怎麼了。
忍著一肚子髒話,允晴深呼吸了幾回,不想再與她做無意義的爭辯,有些不耐煩的抿抿唇,「走吧!」
允晴決定不讓她在這里等他開車過來,他可不想再上演一次尋人記。
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都還沒弄懂他為何生氣,他已又恢復正常。
她怯懦的低下頭,乖順的應著︰「好。」
走了幾步,允晴緊張的回頭確定她沒又再失蹤,並叮囑道︰「跟緊一點!」
「喔。」
又移動了幾步,他還是不放心,費勁地騰出一只手來,緊緊地拉著她的小手,「來,別放開了。」
萬里顫動了一下,順從地讓他牽著手,沒有出聲。
***
沿途中,允晴把車子駛得飛快。
即使萬里始終保持沉默,靜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但光想到坐在一旁的人是她,允晴便有股莫名其妙的無名火又冒了上來。
罷剛在機場里對她殘存的那一丁點兒的擔心,早就化作車後的塵煙了,現在的他只想快點把她與他的生活徹底隔離,最好直到老死都不再相見。
以這樣強烈的渴望一路狂飆,允晴硬生生把車程縮短了半個多小時,還未天黑便已到達了。
先在路旁的漢堡店,幫她買了她可能三天都吃不完的大胃王套餐,不發一語地塞在她手上,緊接著就載著她來到了一幢建築物前。
他停了下來,從上車以來第一次說話,「這就是妳的學校了。」
她側過臉看了看,這里果真像孫媽媽說的一樣舒適美麗,放眼望去是在台灣罕見的一整片美麗草皮,寬闊得能在上頭打滾。
在台灣機場時,其實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要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但到了這兒,她漸漸地感受到,孫媽媽也許是對的,在台灣有太多不快樂的回憶,她永遠不能開懷與釋然,也許換個環境,心頭也會跟著寬闊。
在這里,也許她可以放下令她耿耿于懷卻永遠不可能改變的過去,重新開始不一樣的生活。
「這家學校環境不錯,治安也很好,單身女孩子在這里可以很放心。」
他根本就存心讓她了解,在這里是很安全的,雖然兩人的學校只有短短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也應該不會有需要找他才對。
「嗯。」萬里點點頭。
有孫媽媽的保證,出發前也已看過不少照片與資料,又有晴晴哥哥的說明,她自然足相信這里會很適合她。
他再次開動車子,轉了兩個彎後停車。
「宿舍到了。」
他跳下車,取出後車廂中的行李,大步的走向宿舍,只想快點交差了事,然後他就可以回去忙他的論文。
走到宿舍大門,沒听到腳步聲,他懷疑的回頭一望,只見她又在發呆了。萬里正靜靜的觀察著環境,事實上,照片並沒有將這里的一切全然記錄下來,這里雖然一樣有著近三十度的高溫,卻沒有台灣的悶熱潮濕,反而干爽宜人,連風吹起來都是那樣的舒服。
適合的氣候與美麗的綠意,還有一旁自在漫步的學生們,她整顆心不由得松懈了下來,放開所有不快樂,也沒有了寄人籬下的心理負擔--盡避孫家上下都待她極好,尤其是孫媽媽,根本把她當成自己女兒般疼愛,但那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啊!
現在她終于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
「萬里--」
听到了他的呼喚,她慢半拍的回過神,不似大多數人那種驚嚇的反應,只是呆呆的看著他,再呆呆的看著他手上的行李,平平的應了聲︰「喔。」然後慢慢地散步過來。
允晴簡直被她打敗,又不是在拍周星馳的電影,不用慢得這麼夸張吧!
也在此時,他明白了為何她會在機場上演那場令他嚇破膽的失蹤記,還打死不承認自己曾經失蹤。
「媽說妳的一些行李已經寄過來,那天我打電話確認過,東西都送到了。」
「喔。」
其實那些都可以不用寄的,以孫家的財力、人力,要在這里布置出一個舒適的住所,一點也不難。
但孫母總是不放心,非要在台灣買了那麼幾大箱,勞民傷財的空運送到這里。學校、宿舍照慣例由孫氏基金會出面捐錢,里里外外全面消毒,把一些老舊設備淘汰,冷暖氣都更新了,再順便請幾個警衛巡邏,她才滿意。
「好了,妳進去吧!這宿舍住的大半是亞洲人,國語應該可以通,有不懂的地方就找人問問吧!」
「喔。」
「明天妳去注冊處報到,有空就打個電話回台灣報平安。」他從襯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心中仍有點不甘的說︰「這是我的電話,有事可以跟我聯絡。」
「喔。」她伸手接過,但還是只有這個字,像是她只學會這個發音似的。
允晴也懶的多說什麼,淡淡地說︰「我走了。」
「喔。」
他才走了兩三步,萬里輕輕柔柔的聲音在他身後喚著他。
「晴晴哥哥。」
「嗯?」允晴回過頭來。
「謝謝你。」
他點點頭,聳聳肩,「不客氣。」
上車,關門,他瀟灑地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望著他離去後留下的煙塵,一股鄉愁逐漸地由淡轉濃,而剛消褪的相思又一口一口地將她吞噬。
她將抄有他電話的紙條折成了小方塊,小心翼翼地放進胸前的口袋,確保不會遺失的扣好,才落寞地垂下頭,拎起行囊,艱難的踏入宿舍。
***
不知不覺,萬里到美國已一年了。
這一年里,萬里完全照允晴所希望的那樣,不去找他,也不打電話給他;反而是允晴,常大老遠的開車去看看她。
說不出是什麼理由讓他這麼做,他應該要怨她的,怨她曾破壞了他最珍愛的收藏、怨她曾害他不斷的轉學,也怨她奪去了他最燦爛皂青春時期。
然而這樣的怨懟卻似乎又化成另一道推著他的動力,讓他在閑暇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開車來看看她。
于是,從一開始要讓孫母威脅利誘之後,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來看她,到後來卻慢慢的成為一種習慣。
他出現的頻率從一個月一次,到幾乎每個禮拜都來。而待在她身旁的時間,也由最初的十分鐘,逐漸地延長為整個下午。
就像今天,他又來到她就讀的社區學院。
隨意的將跑車往路旁一停,他下了車,倚在車門,遠遠地,看著如茵的草地上,微涼的風呼嘯著,她細長黃軟的發絲翩翩揚起,寬松的衣裙振翅欲飛,細致的小臉仰望著天際,陽光穿透了綠蔭細碎的灑落,為她鍍上一層柔柔的金黃,美得令人心悸。
這是他第一次發覺,萬里真的很漂亮。
一年里,在電話中,他大約听母親說了些關于萬里「家變」的經過--
夏家是在她要參加聯考那年,也就是他大學頭一回放暑假時,徹底鬧翻的。
夏爸爸早在外頭有別的女人,直到那個時候才生了孩子,若不是為了要幫兒子報戶口,也不打算跟夏媽媽撕破臉,畢竟夏媽媽的娘家也算是南部的望族,家世背景比新歡好,比較上得了台面。
夏爸爸怪夏媽媽只生了個女兒,就不肯再替夏家傳宗接代;夏媽媽也怨他當年苦苦追求的熱情轉瞬間消失。兩人的性子都似火,一吵起來就天翻地覆,沒人肯退一步。
孫母怕萬里受到傷害,堅持把她接到孫家住,才會有考前復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