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萬里父母間的爭吵就愈演愈烈。後來,玉石俱焚的夏媽媽數度穿著紅衣割腕都被救活,卻又在半夜里拉著萬里去跳海。
夏爸爸氣急敗壞的打了夏媽媽,萬里驀地成了爭執的中心,兩人都不要萬里,可為了賭一口氣,誰也不甘願讓給對方。
听說萬里幾乎崩潰,吞了一整瓶夏媽媽準備用來自殺的安眠藥,幸好發現得早,否則她根本用不著到百慕達三角洲,就會如他所願的消失在世界上了。
或許是萬里的行為嚇壞了他們,出院之後,他們終于和平的協議離婚。夏爸爸搬走了;變成丁阿姨的夏媽媽則帶著萬里回高雄的娘家。
他還記得要升大二那年的暑假,他明明看見了萬里的痛苦,卻沒有去關心她,連幫她復習都是很敷衍的。
是自責吧!
自責的心態令他更疼惜她一個女孩子在陌生的環境里,語言又不太能溝通,連個朋友也很難交到。
所以只要他功課不緊,便會去找她,說幾句話或吃頓飯都好,主要的目的只是看看她,若有什麼問題也好就近幫她。
「萬里--」
她緩緩地轉過頭,神情有些迷蒙,一看清了是他,沒有童年時燦爛的笑顏,只是淡淡的微笑著;也沒有驚喜的興奮尖叫,只是隱隱頷首示意。
走過父母婚變的陰霾,萬里更加沉默了。
盡避沉默,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能感覺到她的不安全感與孤獨。
他揮揮手,並朝她跑去。
她沒有撲進他的懷里,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一語不發。
也許是這里的環境適合她,緩慢的生活步調漸漸化開了她的緊繃,卻仍化不開她唇角那一抹無奈,與盛滿眼底的沉靜與哀愁。
超高熱量的飲食習慣略略把她養胖了些,氣色比起在台灣的時候紅潤了點,可她那張曾經渾圓的小臉依舊尖瘦,縴細的身子恍若不堪一折……
但這都無損于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東方女人獨有的神秘感與縴弱氣息。
他們並肩走著,沒有人開口破壞午後的寧靜安然,默契十足的穿過了大半的草皮,在校園另一頭的椅子上坐下。
他清清喉嚨,很生疏的問了句︰「最近好嗎?」
「老樣子,說不上好或不好。」
她落寞的語氣,听得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氣惱。
這是她的人生啊!難道她就打算這樣過下去嗎?
他寧可看到的是那個煩死人不償命的小妖女,也不要這個顯得低落、沒有任何事能讓她快樂的萬里。
他想起那個有著爽朗笑聲的萬里、那個唱著零零落落的兒歌的萬里、那個哭起來很驚天動地的萬里……
那個萬里到哪兒去了?
眼前的她,猶如一具沒了魂魄的軀殼,似乎沒有任何風雨能讓她的心海再起波瀾。
這不是他印象中的萬里啊!
他有點氣惱,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她,倏地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走!」
她跟著走了一小段距離,輕輕的問︰「去哪?」
允晴沒有回答,配合著她的速度放慢腳步,「帶妳去玩。」
「我下午還有課。」她仍是溫吞吞的,找不到一絲的情緒。
他很紳士的為她開了車門,很紳士的微笑,卻說著很不紳士的話︰「逃課一天不會死。」語畢,他綻開個更大的笑。
萬里那雙依舊明亮的大眼楮定定的望著他,半晌才應了聲︰「喔。」
他把她塞進除了駕駛座之外唯一的座位,替她綁好安全帶後,再繞到另一頭上車。
「出發--」
第六章
一路上,允晴把音樂開得震天價響,並不時跟著哼唱,熱鬧的旋律與節奏似是一場嘉年華會。
萬里從頭到尾都沒開過口,只是默默的坐著,水靈的大眼楮難得安心的不去觀察四周環境,因為在她身旁的是她最親的晴晴哥哥,就算他真的把她載去賣了,她也會認為那是為了她好。
車子順暢地往郊區方向移動,繞了老遠的一段山路,四周的人煙漸稀,
只有陽光不時的樹梢探頭出來看著他們。
來到一片濃蔭蔽日的叢林前,他踩了煞車。
「下車吧!」關上了音樂,四周山谷還有著歡樂的回聲。
她很听話的下了車,卻不明白他帶她到這種荒山野嶺做什麼。
他帥氣的翻跳下車,從冰筒里拎了中途買來的一打啤酒,一手牽著她,綻開個迷人的笑,「跟我來。」
允晴帶著她穿進兩棵大樹間的小道,走了一小段崎嶇不平的坡地,驀地離開了樹林,眼前是豁然開朗的一片寬闊。
這大概是月復地廣大的美國最大的優點了,因為地方太大,還有很多未經開發的處女地,足以讓人探索。就像這里,距離市區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卻有著與都會風貌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觀。
「啊!」萬堅情不自禁地叫了聲。
眼前的一切,簡直美得不可思議。
橘黃的光芒柔柔地籠罩了大地,美麗的晚霞淡淡地抹在天際,和煦的微風徐徐吹來,像一雙溫暖的手擁抱著她,沒有一絲燠熱,只有猶似鄉村音樂里才能感受到的清新與快樂。
允晴開了瓶啤酒,趁著還冰涼著,大口、大口的灌下,然後暢快無比的啊了聲,彷佛心頭所有的郁悶都在這一聲中散盡。
「要不要來一口?」他滿足的笑開了平日正經八百的眉宇。
她望向他,他的雙眼折射著夕陽余暉,映照出鑽石似的璀璨亮度,自然的吸引住她的目光。
接過他的啤酒瓶,連忙收回視線,在樹蔭下找了個大樹根坐著,對著瓶口小口小口的啜飲。
「我心情不好時都會到這里來。」他又開了一瓶,咕嚕嚕喝了大半,「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
萬里沒想到他會同她說起這麼私密的事,詫異之余,不小心又看向他,幸好他並沒有對著她,只是眺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勢。
他繼續說著︰「其實剛到這里的時候,我並不像大家所以為的那麼適應,我只是不喜歡跟家里的人訴苦。」
她看著他的側面,這才發現原來他的五官,比她記憶中還要深刻。
深邃的黑眸凝望著遠方,專注的神情讓她的胸口怦然一動;他的鼻梁高挺、鼻翼豐滿厚實,剛毅中帶有孫家人天生的傲氣;還有那張時時緊抿的唇,倔強與溫柔並存,看似沖突,卻也更突顯了他的本質……
他變了,變得比她記憶中還要迷人。
他也不了解為什麼會對她吐露從未說過的心事,或許是在這樣寬闊的空間里,容易讓人敞開心懷、或許是對她不再抗拒,也或許是酒精作怪……
他再喝了半瓶,仍將視線停在遠方。
「那時候,我-點也不習慣這里的生活,他們的口音跟我們學的有些不一樣,說話一快,我根本听下懂;課本翻開有一堆字不認識,學校里競爭又大,我從台灣的優等生突然變成了最後幾名,還被叫去談了好幾回,差點連書都念不下去。」
這是身為孫家人的他所不能容忍的事。
她懂的,她一直知道孫家人都擁有一副傲骨,尤其是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根本不容許自己犯一絲絲的錯誤!
餅去,小提琴課哪怕只錯了一個音,他也會躲在房里練習拉一百次,更甭說是功課成了最後幾名,還差點被退學了,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我只能努力的讀,別人讀一小時,我讀一天,好不容易才把課業救了回來。」他說完,喝下瓶中最後一口啤酒。
她听得好心疼,因為她太了解,在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中,隱含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