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將軍 第3頁

衛少央眉都沒給她挑一下,伸出一指將她湊來的臉龐推開,鎮定自若地接續手邊事務。

這話她三天兩頭就會拿出來調笑一番,他已听得很習慣了。

打十八歲跟在他身邊,岳紅綃什麼苦都吃過,並不因為女子身分而有所寬待,他欣賞她,單單純純只是同袍間的互敬互重,對她,絲毫無法勾起男女間的幽晦情愫。

岳紅綃悶悶地退開,輕斥了聲︰「木頭都比你解風情。」

他動作頓了頓,抬眸正視她。「紅綃。」

「干、干麼?」突然那麼認真地凝視她,恁是平日再大而化之的岳紅綃,也在心儀戀慕了多年的男子的目光下,微微害羞起來。

「好好為自己覓段良緣吧,我知道營隊中幾名少將對你有心,再蹉跎下去,年華都要老去了。」

他、他明知道她為誰而蹉跎,還說這話!岳紅綃氣惱,月兌口追問︰「你真要攀那株皇室名花?她嬌貴得只消用一成力道就會被你捏碎,捧著怕摔了、含著怕融了,你是要娶來供著當菩薩娘娘嗎?她與你不配!」

「我沒要娶九公主。」

不娶九公主?

她松下一口氣,沒要娶就好,除了皇帝老子她搶不過之外,其余的,她不認為這世上還有誰比她岳紅綃更適合他。

他們一同出生入死,多年來並肩作戰的情誼、無可替代的過命交情,沒人比她更懂他。他是孤兒,孑然一身,她也是,她能撫慰他的滄桑,最終他若不娶她,還能娶誰呢?

他嘆息,婉轉暗示︰「紅綃,我們是戰友,是兄妹,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即使不娶公主,也不會。

她的心意,他懂得,旁人也都看得分明,只是誰也沒說破。他若能回報早就回報了,不會等到今日。

「你心里,在等著誰嗎?」她反問。

他在等誰?「不,沒有。」極迅速地,他月兌口而出。他不曾盼過,也不曾等過。

「那不就得了!」他身邊一直沒有人,如果不是在她出現之前,那麼陪他走到最後的那個人,必會是她。

不等他再說什麼,她轉移話題,探頭看了看。「嘖,輔國大將軍,真風光啊!要真一一赴約,你得一路吃到年尾。嘖,我看看,杜尚書、郭侍郎、張廷尉、曹御史……連王丞相都有!你面子真大啊。」

她翻閱桌上的拜帖,逐一念出。

衛少央視線定在其中一處,似在沉思什麼。「工部杜尚書嗎……」

多年相處,默契可不是說假的,岳紅綃察覺他神色有異,輕問︰「怎麼了嗎?」

「不,沒事。」看完拜帖,他拉開書房的門喚來管家,低聲詢問、交談數語,而後,只見他說--

「回復杜尚書,就說,衛某依時赴約!」

第二章

三日後,尚書府邸。

衛少央依約前來,雖名為洗塵宴,卻是大肆鋪張,醇酒佳肴,觥籌交錯,不過是工部尚書,卻已在府中養了一班舞伶歌妓,極盡奢華。

席間,衛少央滴酒未沾,像是不曾置身于其中,清醒地淡看這一切。

豪門中的驕奢婬靡,他看過太多太多,饑寒交迫的那些日子,他總是能听聞那些高牆朱門內的尋歡作樂。

「衛將軍,我敬您——」為了討好這當朝貴人,杜尚書可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逢迎獻媚。若能攀上他,那往後仕途便可平步青雲了。

衛少央斟了半杯香茗,以茶代酒。

除了茶水,這一整夜,他什麼都沒踫。

而這些,杜尚書自是看在眼里。

美人侍候,他婉拒。

百年佳釀,他謝絕。

名貴珍藏,他推辭。

早听聞這衛少央品德高潔,酒、色、財、氣,所有會令人迷失本性的東西,他一概不踫。

但他不信,不信他當真無欲無求。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和欲求,只是他在乎的事物,至今尚無人知曉。

這世上,沒有收買下了的人,端看你付不付得出代價!

「杜尚書,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長江水患的問題。」清炯瞳眸直視著他,杜尚書心頭暗暗一跳。

「唉!喝酒時談這些沉重公事做什麼呢,來來來,我敬您一杯,別逕是喝茶呀,茶哪有醇酒美人帶勁兒。翎兒,別彈琴了,沒見衛將軍酒杯空著嗎?過來斟酒敬衛將軍一杯!那個香荷,不是要你去請少爺、少夫人出來嗎?衛將軍都來那麼久了,怎麼還沒見到人?」

「少夫人身子不適……」

「什麼?我是怎麼交代的?就算只剩一口氣也得給我爬出來招呼貴客,衛將軍是何等人物,豈容你們怠慢!」

「杜尚書不必費心,我不是來飲酒作樂的——」衛少央試著想說什麼。

「不費心、不費心!」一面陪著笑,一轉身,板著臉訓斥︰「站著發什麼愣,還不快去!」

「杜——」婢女已領命而去,而稍早前撥弄琴弦的那雙縴美柔荑已為他斟了滿杯水酒。

「衛將軍,翎兒敬您——」這女子,國色天香,顧盼間嫵媚生姿,投足間暗香襲人,那雲袖翩翮、水眸含情,教人光瞧便要醉了……

她還是清白之身,不曾伺候過男人,但若對象是眼前這英朗偉岸的男子,她願意……

杜尚書一面悄悄審視衛少央的反應。

翎兒在府里養的這班歌妓中,才貌堪稱一絕,早先曾是名動京城的青樓名伶,還是個清倌,砸下萬把銀錢將她買回,連唯一的獨生愛子垂涎美貌已久都踫不得,本想過些時候收為寵妾,但若是衛少央看上眼,他忍著皮痛肉痛心痛,也會將翎兒雙手奉上!

莫說寵妾,就算是發妻,他都能送上去陪他睡!

誰教人家權傾朝野呢?為了仕途前程,這點小小的犧牲算什麼?

「爹,你這麼急著把我找回來做什麼?我和朋友飲酒看戲,正在興頭上呢……」遠遠地,一名年輕男子走來,邊走邊嘀咕抱怨。

「放肆!還不快見過衛將軍——」杜尚書一喝,使了個眼色,那杜家公子醒悟過來,連連行禮。

「啊!不知衛將軍親臨寒舍——映宛,還不快過來!」男子突然朝他後頭喊話,他正推拒翎兒斟來的酒杯,順勢拾眼一瞥——

那女子低斂著眼眉,長發如瀑般散落肩,半掩住麗容,看似倉促間被拉離寢房,衣裳單薄得禁不住寒風吹拂。

男子探手將她扯到眼前,動作稱不上濃情蜜意,她一陣踉蹌,撞上桌角——

 啷!

酒杯掉落桌面,撞擊出清脆聲響,沒人來得及看清怎麼一回事,她已落入一堵寬大的懷抱。

好暖。

她怔了怔,回過神來,仰眸對上一雙俯視著她的深瞳。

耳邊,傳來濁重的喘息、胸口如擂般的跳動,她甚至能感受,激越的血液流竄——他的手在抖!

她蹙了蹙眉,不解。「你?」

衛少央張了張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響。

她一站穩,端莊地攏了攏衣襟,退離到夫婿身後,安靜佇立。

是了,她是名門千金,永遠雍容得宜——

「瞧瞧你這是什麼模樣,有貴客來也不曉得打扮打扮,豈不失禮于衛將軍?」杜尚書之子——她的夫婿正低聲數落著,而後恭謹致歉。「衛將軍,賤內不懂禮數,切莫見怪。」

賤內,他說。

這年頭都是這樣的,女子地位輕賤,在夫家永遠只能當個沒有聲音的陪襯,襯著夫婿的風光得志。

女子皆是如此,他不該意外,女子皆是如此——

但,該死的!她不該是如此,她的夫婿,不該是世俗男子!

她該擁有最好的,被珍視疼寵,視為今生唯一的摯愛,心頭的一塊肉——

他忽然一股憤怒涌上心頭。「她病了!你們沒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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