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也認栽 第10頁

「君遙?」每日在書房片刻的寧靜共處,已是他們之間不需言傳的默契。孟心芽在書房沒見著他,尋至他房里來,卻見他坐在床上發呆。

思緒中斷,他回過頭,妻子就站在門邊。

她依然很忙,忙著早出晚歸,忙著將陸家產業擴大,店鋪子一家開過一家,愈開愈大,丈夫回不回來,表面上看來似乎並無太大差異,她沒有太多機會與他共處。

表面上。

是的,他說了,那是表面上,外人看來的。

他獨特的娘子,是要用心看的。

她是將他的存在放在心上的,否則不會吩咐下人,定要記得日日為他備上一盅養生膳食;也不會將他隨口的一句話牢記在心,並且「謹遵吩咐」,不管再忙再累、多晚回來,都會來與他見上一面。

鼻子里,她其實是個以夫為天的傳統女子。

想起那日,她在他懷中睡著,醒來慌慌張張的可愛模樣,還撞到他的頭,卻不是去揉發紅的額,而是忙著留意她有沒有流口水……那笨拙樣兒,哪像個有能耐獨力撐起家業的奇女子啊!

她有十五歲的直率心性,二十歲的柔美體態,二十四歲的雍容聰慧、獨立自主,而這樣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很幸運,不是嗎?

陸君遙撫額,低低笑開。「進來啊,別站門口。」

孟心芽依言,想說些什麼,目光卻定在某處。

順著她視線的落點,他拉好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撫枕賴在他腿上安睡的小人兒。

「盼兒不喜歡妳為她請的教書先生,我看以後我來教她讀書識字好了。我們家盼兒很聰明呢,只是夫子老灌輸她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她不愛听,說想學做生意,還被夫子訓了一頓……」女兒已對他推心置月復,大小事兒都被他挖出來了。

他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听進耳,仍是盯著他腿上的盼兒,神情不經意地流泄出一絲懊惱。

沒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他繼續談論著寶貝女兒。「其實,學做生意有什麼不好?就像她娘一樣地聰慧,我相當以妳們為傲呢。嗯,對了,一直都忘了問妳,盼兒的生辰是什麼時候?我得先想想要送她些什麼好。」他指的是撿到盼兒的日子。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需要我幫忙。」她低道,口氣有些悶,這對父女的感情融洽得很,看來一點都不需要她擔心。

陸君遙終于听出她的不是滋味。「妳──吃味了?」

她一震。「才、才沒有!」她干麼要吃女兒的醋?笑、笑話,女兒又不能跟她搶丈夫,她只是、只是──

陸君遙笑嘆。「別計較,女兒可是很崇拜妳的,我在她心中永遠排在妳後頭。」

「……」無言。

有些懊惱自己一整日不受控制的心緒,做任何事總會不期然想起,曾經靠在那懷抱的溫暖,甚至是在來時,心房鼓動著連她都不曉得的期待……

瞪著被女兒佔去的那個位置,悶道︰「我要回去了!」

「等等,芽兒。」怕驚醒女兒,動作小心翼翼,將她移到枕榻上,這才起身走向她。

「夜里風涼,怎麼這樣就出來了呢?」順手拎來一件衣袍裹覆住她。她看起來好嬌小,微濕的長發散落肩背,沐浴餅後淺淺的幽香在鼻翼間泛開,撩動他的心神。

沒收回的手,順勢撫上嬌容。這張素淨的臉,不論何時見到,總是不施脂粉,簡單綰上代表已婚婦女的發髻,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的裝飾。

她為身旁每一個人都計量到了,獨獨沒費心為自己計量什麼,她所擁有的,實在少之又少。這樣的發現教他心房微微揪疼。

取出懷中的碧簪,三兩下利落將長發盤起,別上簪子。

「這──」她好驚訝,下意識在發間模索。

「別取下,很好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邊淺淺吻了記,她瞬間脹紅了臉。

真、真的嗎?在他眼中,她是好看的嗎?

「謝,謝謝。」結結巴巴,道了謝。

強勢?大權獨攬?工于心計?那些人真該來看看,此刻的她,和他們口中形容的那個人,有多大差距。

雖然她臉上除了淡淡的失措,並沒表現出更多情緒,但他就是知道,她很開心。

這樣的女子啊……小小的示好,就能令她心滿意足,然後為你付出所有,舍生忘死,真傻。他終于懂得,福伯那番話的涵義。

掌心貼上嬌容,這一刻,他沒太多想法、只想給她更多的真心、更多的溫情──

「你──」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她愕然,失聲。

「噓,感受我。」感受他,也讓他感受她。

傾身,攫取柔唇上的溫暖,同時──

「爹……」細細的叫喚,驚醒兩人,他退開,她轉身,假裝很忙地研究門上的雕飾紋路。

盼兒並沒醒,只是夢囈了聲,翻身又繼續睡。

「咳、咳咳!我、我回房去了……」

她臉紅、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擺的無措模樣,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沒等到他應允,雙腳卻還定定站在原地,沒敢隨意離開。

伸手為她拉攏了披風,系上繩結,柔聲道︰「好。」

他今晚,暫時沒勇氣接續美事了。

不曉得在慌什麼,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推開門,又讓門板給絆了下,差點跌了個顛僕,虧得他眼捷手快,伸臂往縴腰一勾,穩住她。

「當心些。」

也沒敢再看他一眼,埋頭匆匆而去。

紅杏出牆,不安于室?呵,這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了。

目送她倉促離開的背影,沈潛黑眸,泛開一縷淺淺的溫柔。

第五章

要說退休,其實也不盡然正確。更早的那幾年,孟心芽還太女敕,許多要交涉的事務都是由福伯出面,而她在一旁見習,否則年紀輕輕的她,怕不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後來,福伯認為她磨練得夠了,手腕夠圓融,便放她獨當一面,而他則是退居幕後輔助,也能多些時間逗逗孩子。

孟心芽在外頭忙,陸君遙在家里頭可也沒閑著呢。除了忙著收服小表頭的心,也忙著看帳、決策,除了福伯,沒人清楚大權早已移交,真正裁決大小事務的掌理人是他。

他的理由是︰「如果芽兒由這當中得到成就與快樂,那我會放手讓她去闖,讓她證明她可以做到什麼樣的程度。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雖然我並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堅持,但我確實看見了她的疲倦,我不能不管。」

埃伯听了,欣慰又感動。「這才是我的好少爺,頂天立地好男兒。」在他心目中,最頂天立地的男兒,就是守護妻兒,給子他們所渴望的快樂。他的少爺,沒教他失望啊!

這段時日與福伯合作無間,同時也慢慢由他口中,知道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例如,父親甫去世時,府里亂成一團,成群妻妾勾心斗角,忙爭家產,只有她,安安靜靜地打點身後事宜,發喪、布靈堂、選弊木、作法事、守靈、送葬,全程沒有掉一滴淚,顯示出無比的堅強。

辦完後事,以著極強勢的作風,接掌起家業,不難想象,四面八方會涌來多大的反對聲浪,一名才十來歲的小泵娘,要如何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但礙于陸家老爺臨終前確實如是囑咐,所有人雖不服,也無話可說,只等著看她有多大的能耐,等著看她出糗、哭著求饒……

有好幾次,福伯見她在夜里躲進丈夫以前睡過的房里偷偷掉淚,然而天一亮,依然是無堅不摧的孟心芽,不曾在人前示弱。

或許,陸老爺早料到會有那麼一天了,所以早早便將她帶在身邊見習磨練,而孟心芽也確實沒讓人失望。她做得極好,甚至,超出眾人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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