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知道,三娘那嫁給小廝的女兒──陸家的六小姐,其實是兩情相悅,偏偏三娘眼高于頂,看不起馬房小廝,偏要她嫁予富貴人家,兩人甚至計劃好私奔的日子。
後來,孟心芽知道了這事,銷毀了他的賣身契,作主這樁婚事,將三姨娘給恨得牙癢癢,但那時陸家由她主事,三姨娘再不情願,又能如何呢?
六小姐是嫁出去了,眾人只當她是又解決一個爭家產的人,卻沒人知道,她私底下替小泵備了筆多豐厚的嫁妝,並對那男人說︰「一個人的出身不代表什麼,我知道你有傲骨、有想法,才會將她許配給你。你要留在京城也好,離開也成,總之,做點小生意,你若是個男人,就闖出一番天地,證明給你岳母瞧。」
那日,六小姐感動地抱著她猛哭,直說︰「嫂嫂,謝謝妳,謝謝妳──」
她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善待他身邊每一個人,獨獨,不曾善待她自己。
她擁有的,是那麼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想什麼、要什麼……
晌午剛過,孟心芽便回來了。
稍作梳洗,便要到書房處理事務,經過一道房門,便再也邁不開步子,不受控制地推開眼前的門,跨了進去。
他睡著了。
孟心芽吁了口氣,至少不必費神思索要跟他講什麼,心口稍稍安定了些。
怎麼坐在桌前就打起盹來了呢?他左手支著額,看起來有些倦意,微蹙的眉心不知在思索什麼苦惱的事……
拎來外衣為他披上,收不回的手順勢撫上了他眉間。
他長得,煞是好看。
這張臉,在世俗公認的標準中算是俊俏了,這她一直是知道的,縱使是從前病弱時的蒼白,依然不減清俊,祈兒長愈大,愈是好看,她好高興兒子長得像他。
指掌順著臉容,來到唇畔。
他的唇,不同于記憶中的冰冷、蒼白。
不由自主地來回輕撫,那里,有著健康的色澤,透過指尖,傳來微溫的熱度。她還記得,那厚薄適中的唇片,曾經無比親密地貼住她的──
如果那晚沒被盼兒打斷,他會做些什麼呢?
胸口莫名地鼓噪,由著那股沖動,她傾身,很輕很輕地──踫了一下他的唇。
半夢半醒間,他支著額頭的身子微微一頓。
「啊!」她捂住唇低呼,連忙退開,懊惱自己饑渴惡狼似的舉止。
他、他、他──好像要醒了。
完完全全失了方寸,像作賊似的,心虛而慌亂地竄逃出房門。
下一刻,陸君遙睜開眼。
莫說他沒睡著,就算睡了,由她這般撫弄,要想不醒也難。
他好像──嚇跑她了。
那實在不能怪他,他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止呀!在他面前,她總是僵硬又不自在,從不曾展現過這樣的柔情。他一直以為,她對這個丈夫還挺生疏,需要再多些準備去適應的。
她會主動吻他……這代表什麼呢?
前一刻,還在苦惱不知她想要什麼,下一刻,她就給他這麼大的震撼。再想起早些時候將這困擾說給福伯听時,他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瞪他──
「若要說少夫人不解風情,我看少爺你,更是呆頭鵝一只,唉……」猛搖頭離去時,口中還喃喃直說︰「慘了慘了,病有藥醫,笨有沒有得醫啊……」
他……笨?!
就因為,他不曉得芽兒要什麼嗎?
她要什麼?她要什麼?
這一刻,腦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輪廓浮現,關于她這九年的虛擲青春,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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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出房門,她蹲在鯉魚池邊,急喘著。
縴指捂住心房,那里,跳得好快,幾乎要由胸口蹦了出來──
怎會──像個花痴似的,做出這種舉動呢?
當時,腦子里只想著,他昨夜的溫柔,想著他曾經烙在唇上的溫度,想著、想著被他那樣踫觸的感覺,于是就──
無盡懊惱地盯視著水中倒影,臉頰紅艷艷的,她捧著發燙的臉蛋,擔心那樣的熱度一輩子都要退不下來了。
鎮定點,孟心芽,妳有點出息,不過是一個吻,孩子都生過了,沒什麼,真的沒什麼的──
可是、可是──心底有聲音反駁回來,那是不一樣的,當年她嫁進來,並沒有在新婚之夜與他圓房,她也一直以為,夫妻就只要睡在一塊便成了。
爹怕是察覺了,要妻妾中入門時日最短、也最為溫順的小姨娘教導她一些閨房之事,暗示她主動些。
有哪個當丈夫的,會娶妻半年,連妻子更衣都特別回避的呢?
他甚至不只一次用言詞暗示她,如果哪一天,他無法與她白首,她就去找她的幸福,別讓他耽誤了她。
他在為她留後路!
她隱約察覺到,他並不想與她圓房,如果她不主動,那麼他們一輩子都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了!
她並不想這樣,她知道陸家娶她進門是要傳宗接代的。
于是她說︰「如果你不要我,大可直接休了我,若當我是你的妻子,就讓我為你生孩子。」
他極驚訝她會這麼說,遲疑道︰「可是……我也許活不久……」
「那我就為你守一輩子的寡,不管你踫不踫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是蕩婦,別要我去勾搭丈夫以外的男人。」
她說得很直,直得嚇到他了。
于是他明白,縱然他刻意保留住她的完璧之身,哪天他死了,她也不會改嫁。她的表情如是堅決地告訴他。
他們是在那一天,落實了夫妻名分。
她其實很清楚,他與她親密,為的只是深到無法承載的愧疚,無關男女情愛或者其它,起碼她懂了夫妻間是怎麼回事,更甚者,給她個孩子和希望,陪伴著她,若真讓她什麼也不懂,胡里胡涂守一輩子的寡,那就真的太混帳了。
那晚,他給過她太多機會,並告訴她,若是後悔,隨時可以喊停。
小姨娘悄悄塞給她好幾本的書,她努力地看著,努力地學,一心只想當他稱職的好妻子。他不積極,甚至不刻意撩撥,一心想給她留後路的他,自是不會有太熱烈的掠奪行徑,于是她不能不主動,挖空腦子里所見所聞,也不知對或不對地踫觸、親吻他的身體,撩動。對于一個未解人事的小泵娘,她算是熱情得過分了,不讓他有改變主意的余地,也證明了她的決心。
那時的她,只怕他不要她,只怕沒能為他留下些什麼,根本顧不得羞怯或少女矜持。
而後,他抓住皓腕,壓住她妄動的身軀,眼神極其復雜。「芽兒,妳──當真?」
「你娶了我,卻不踫我,這叫羞辱。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後都在笑我,笑我沒本事、笑我沒地位、笑我、笑我──」兩顆清淚掉了下來,他倒吸了口氣,這才明白他自以為是的體貼,傷害她有多深。
下一刻,他放縱自己,貫穿了稚女敕嬌軀。
因為他終于明白,對她最好的保障,不是這副完整的身體。她嫁了他,縱使保有清白之身又能如何呢?在世人的眼里,她已是陸家婦。
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鞏固她在陸家的地位,如果能有個兒子,更沒人可以看輕她,不必擔心有誰會將她逼得走投無路,如果她已打定主意在陸家終老一生的話。
這是目前的他,所能給予她,最大的保障了。
她懂的,她其實都懂。
他踫她,不是因為他想要她,也不是擔心無人延續香火,而是為了保護她,他只是換了個方式,在給她留後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