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茗茗,不要再哭了,讓我安靜一下好嗎?」眼楮腫成這樣,也不曉得哭多久了。「詠茗現在的情況還不知道,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嗎?」
他現在,真的沒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分神照顧她了。
「我……」她愕然,張大了傷心的淚眸。
她……又造成他的困擾了……
是啊,她好沒用,一直都只是他的負擔,在這里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會妨礙他,害他更加心煩……
雙手緊緊捂住嘴巴,淚水不听話地拚命從眼眶里掉出來,卻不敢再哭出聲,怕為他帶來困擾。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護士出來又進去,拿了一張紙要他簽,他們交談了什麼,她听不清楚,目前情況如何,也不敢問、不敢打擾他,怕又礙手礙腳成為他的麻煩……
然後,她看到醫生走出來,看到賀大哥松了一口氣,疲憊的神情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後的輕松。
這個意思……應該是沒事了吧?
這樣……她就放心了。
她抹抹淚,由椅子上站起來,偷偷看了他一眼,不敢出聲打擾他,一個人默默地離開醫院。
回到家,坐在客廳的言立冬,看見她那雙腫得像鬼的眼眸,急忙問︰「寶貝,你發生什麼事了?」
她再也忍不住,撲進父親懷中,不由分說地放聲大哭,嚇壞了言立冬。
「怎麼了?怎麼了?考試又考不好了嗎?哪出連續劇又有死人了?還是你養的電子雞又死掉了?」大腦連思考都不必,直覺由記憶庫中搜尋出她最常見的哭泣情況。
她只是哭,用力搖頭。
「那是你那個見鬼的賀大哥這次打算移民到火星去住?」說到「賀大哥」三個字,口氣還有點酸,不是滋味得很。記得五年多前那一次,女兒哭得可慘了。
話再說回來,自從那小子回來後,女兒就移情別戀了,回家吃飯、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足足一半,他積怨已深,不爽賀品遙很久了!
小表頭沒娘疼關他女兒屁事?為什麼茗茗該去陪她玩?那當老子的孤床冷被沒老婆,茗茗要不要陪他睡啊?別笑死人了!
怎麼就沒人同情他言立冬沒女兒陪?想他孤單老人每天盼著女兒回家陪他吃飯,也是很可憐、很可憐,可憐到慘絕人寰耶,女兒怎麼就不來同情他?
「哇——」听到「賀大哥」這個令人傷心的名字,又是一聲水準直追孟姜女的鬼哭神號,言立冬被嚇得腦神經衰弱,再也沒空爭風吃醋。
「乖乖乖,到底哪個不要命的敢欺負你?告訴爸爸,我找人打斷他的狗腿、挑斷他的腳筋!」不良口氣,讓人有理由合理懷疑他以前是混幫派的角頭大哥,呃,現在還是很像啦!
哭聲神奇般地在瞬間止住。「把拔,你不可以打他!」
「他讓你這麼傷心,你還維護他啊?」口氣極度吃味。
不用猜了,凶手絕對是賀品遙,他拿頭來賭!除了姓賀的,他想不出還有哪個人會讓女兒哭成這樣,又在意成這樣。
「是茗茗不好,茗茗太笨了,做錯事情,所以、所以……反正你不可以打斷他的狗腿啦……」挖空腦漿,想找更貼切的詞匯,無奈轉來轉去,還是那幾句。
「是嗎?」敢說他女兒不好,好個姓賀的,你夠帶種!
他不著痕跡地冷哼,堆起假笑。「說來听听好不好?」
「這……」
女兒一遲疑,他立刻接續︰「你不說,那我還是認為他不好,找人扁他!」
「好啦好啦,我說嘛,把拔不要扁他。」
于是,女兒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他——
賀詠茗在晚餐時刻過後醒來,賀品遙一步也不敢走開,問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伯伯來看?
「痛痛。」小臉蛋兒虛弱的模樣,讓人好生心疼。
他親親女兒的臉頰,柔聲安撫。
小孩子復原情況比較慢,她一直到三、四天後,看起來才比較有精神,賀品遙這才放下高懸的心。
然後,她開始會問了︰「茗茗姊姊呢?為什麼她都沒有來看我?」
「茗茗?」之前全部的心思都在憂慮女兒,沒辦法顧慮其他,現在想起來,似乎從那天起,就沒再看見過她了。
腦中浮現一張淚兒漣漣的容顏,當時她的恐慌、焦慮,絕對不會比他少,可是,他卻忘了過去給她一記安撫的擁抱……
「把拔、把拔,人家要茗茗姊姊啦,你去打電給她嘛……」女兒的嘟嚷喚回他的思緒,他連忙安撫。
「好好好,我打。」
「現在哦!我好想茗茗姊姊。」
「是,現在,我馬上打。」他好笑地拿起手機撥號——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他皺了下眉,掛掉,重撥。
連撥了三通,都是一樣的狀況,他決定放棄。
「可能醫院收訊不好,也說不定茗茗姊姊在上課,我們不要吵她,改天再打好不好?」
「哦。」向來乖巧的女兒,沒再吵嚷,只是小臉掩不住失望。
他揉揉女兒的發,坐到一旁看雜志,只是心思卻再也靜不下來。
她那天的表情,不斷浮現在他腦海,自責、無助,眼淚沒有停過。
她會想什麼,幾乎不需要懷疑,他完全可以猜測她現在的心情。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意思,照顧小孩子怎可能沒有任何突發狀況,意外如果可以預期,那就不叫意外了,誠如他一開始所認定的,茗茗照顧小孩子很細心,任何事都否決不了她為他女兒所付出的疼愛。
瞥了眼安靜讀著童話書的女兒,他起身到病房外,改撥言子茗家中的電話,接听的人是言立冬。
「言叔您好,我是賀品遙,請問茗茗在家嗎?」
「咦?你是在問我嗎?我以為,我該向你‘請教’,我女兒今天回不回來吃飯。」
口氣酸得咧!
他賀品遙敢用項上人頭打賭,言立冬絕對在記恨他前陣子的「橫刀奪愛」。
「不好意思,言叔,這點以後我會多留意的。」自己先投降才不會被修理得更慘。「茗茗這幾天並沒有來找我,應該是和同學在一起吧。她回家時,能否麻煩言叔幫我轉達,我女兒很想她。」
「嗯哼。」言立冬不置可否。「茗茗那個九十多歲的三叔公要娶小老婆了,這幾天我和茗茗都在傷腦筋,紅包要包大一點,還是留點下來,改天包白包還用得到。」
「……」一陣沉默。
一向都知道言立冬損人不費腦力,但是……這也未免太毒了點。
「茗茗的三叔公結婚,和現在的話題有關系嗎?」很謙虛地請教。
何況他記得茗茗家族成員簡單,沒有什麼三叔公、四嬸婆的遠親啊……
「如果茗茗的三叔公娶小老婆都不關她的事,那‘你女兒’想念誰,關‘我女兒’什麼事?」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蔥?
答案揭曉——他還是在損人,只不過被損的那個人至今才有實質的認知。
賀品遙完全認輸。
這個人嘴壞是出了名的,和他比嘴上工夫,無疑是在自取其辱。
他哭笑不得,直接投降。「如果茗茗不在,那我改天再打來好了。抱歉打擾了,再見。」
幣斷電話,他吐了口氣。
幾年前他就有很強烈的認知,言立冬對女兒的保護欲超強,不會允許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今天他會這樣修理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知道那天的事了。
言立冬是見不得女兒掉淚的,而他惹哭了人家的心肝寶貝,最好要有必死的覺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