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摩托車似乎正準備橫越馬路向左彎去……
天哪,她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焦急的目光只一眼,就揣測出她們下一秒的距離位置,康澤當下腦門一僵,靈活的一腳迅速變換至煞車檔,狠狠將它踩到盡頭……
天空,仍舊是藍藍的,幾朵白雲慢慢的浮移在陽光燦爛的天際,整個世界大半也仍是平和且擁擠忙碌的,中共的飛彈沒射過來,台北股市也照樣起起伏伏,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只除了在龍潭郊區這處小小的、教人膽戰心慌的震駭天地!
刺耳的煞車聲,濃重撲鼻的煞車味道,隨著一聲重響及零碎拖拉的踫撞聲傳開,摩托車被汽車拖拉了幾尺遠,兩個來不及躍開的身體教高速撞擊的彈力給卷至半空,然後跌落地面。
一具身子落在路旁的草叢里,四肢微弓,但卻是動也不動的躺著。
另一個身子則筆直的掉落在已讓康澤緊急煞住的車頭蓋上,然後骨碌碌的滾落在前方的柏油路上,隨著身形穩定,怵目驚心的鮮血慢慢溢了出來,逐漸將地面染上恐怖至極的濕濡。
康澤整個人僵凝在駕駛座上,渾然不覺一雙手已青筋暴凸,仍死命的握著方向盤不放。
罷剛發生了什麼事?
豬啊!豬八戒!
鐵商秋揉著酸痛的四肢,五官全皺成一團,咳聲嘆氣著。
「好痛……」真的、真的是痛死人了,痛得她全身熱燙燙的,很不舒服,痛得她眼淚不由自主拚命滾下臉頰。
是哪個該遭天誅的混蛋、王八蛋、臭雞蛋,方才那一秒真的是痛死人了,她還以為身體被重整過了哩,實在是有夠豬八戒的,趕著去投胎呀他,飆那麼快要死啦,況且,這種山路適合 車嗎?
懊被凌遲至死的豬八戒,害她四肢百骸像是被炸開了似的,迷迷糊糊的,難過死了。腦袋、耳朵、鼻孔、全身各處都老覺得有黏黏稠稠的液體流下來……啐!八成是血流成河了。
呼,實在是好痛、好痛哦。
賴坐在地上,將頭垂得低低的,鐵商秋斷斷續續的猛抽著氣,好半晌,待暈眩難耐的腦袋終于撥得一絲清朗的神智時,她方勉強自地上撐起仍感乏力的身子,僵凝酸疼的眼珠子才一轉,就教她瞧見了那輛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寶貝摩托車。
「叉叉叉,我的寶貝阿司!」
完了、完了,看這情形,可憐的阿司鐵定是壽終正寢了,她才買不到一年,還用光了她最後一毛私房錢所換來的阿司……就在這一秒,她決定跟肇事者沒完沒了了。
即使對方願意大方又有良心的賠她一輛全新的摩托車,她也絕不輕饒這種枉顧人命的 車族。
怒眉一挑,鐵商秋還來不及決定下一步是該撲上前去替倒霉受害的阿司哀號幾聲,還是直接跳到肇事者眼前來個下馬威、耀武揚威一番,躺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受害者就入了她的眼。
媽……媽呀,那是……嘉嘉?
她、她……嘉嘉是怎麼了?動也不動的,都已經老半天過去了,竟連個咳聲嘆氣也沒听她吭一下,自己都已經痛得哭得死去活來了,她那麼能忍?而且,就這麼躺著,也不怕草叢有蛇、毛毛蟲什麼的……媽呀,不會是……嗚……不會吧?嘉嘉不會那麼不禁撞才是吧?
「嘉嘉!」鐵商秋想跳起身子奔向她,徹頭徹尾的檢視一番,卻被腦子里的驚駭過劇給卸盡了力氣,只能掙扎的挪動著疲憊無力的四肢爬呀爬,可憐又狼狽的往前頭一寸一寸的拉近彼此的距離。
拜托老天爺、拜托上帝、拜托玉皇大帝、拜托這會兒所有有空有閑的神明,拜托、拜托,千萬別讓嘉嘉死了。
嘉嘉不能死,她還不能死呀!
她還那麼年輕,還有大好的時光等待她盡情揮灑,下個月,她就要實現夢想飛到澳洲去,跟她愛慕了三年的對象,也就是自己老哥同處一市哩。
嘉嘉不能死呀,她千千萬萬不能死呀!、
「嘉嘉?」手腳不停的爬著,鐵商秋感覺用盡了全力,接近的速度卻慢上加慢,熱淚滴滴涌得更急速了。
別這樣,別讓嘉嘉就這麼死了!
「嘉嘉……」沒听到響應的聲音,緊咬著下唇,她猛將酸澀的鼻水往胸口吸。
咳,都怪她啦,都怪她不好啦,干嘛好端端的邀嘉嘉出來呼吸鄉間清新空氣?留在市區看個電影、逛逛街、喝喝下午茶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可是她偏不,想到嘉嘉即將飛到澳洲黃金海岸以盼能有機會跟老哥培養感情!以盼真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她便執意邀約嘉嘉做最後一次的機車出游……這下子,別果真是最後一次的機車出游……嗚……不要、不要、不要嘉嘉死,她不要嘉嘉就這麼翹了。
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呀!
嘉嘉呀,妳不能死呀嘉嘉……嗚咽梗在喉頭,激動的情緒將動作拖綬,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眼看就可以模到嘉嘉的腳了,加油、加油,就剩一點點了……忽地,她開始注意到一旁的嘈雜聲,還有雜杳凌亂的腳步。
「快點!快點看看,那邊那個女孩子還有沒有救?」
對、對、對,快點救救嘉嘉,求求你們,快點救救她,快點來救救我們哪。一听到救援已至,鐵商秋的眼淚撲簌簌的流得更快。
「好。」熱心的支持者之一應著聲,順口還問了句,「你那邊那個女孩呢?還有沒有救?」
那邊那個?鐵商秋愣了愣。摩托車上不就只有兩個人,她跟嘉嘉啊,嘉嘉道會兒在前頭不遠處躺著,她也已經爬到這里了,哪兒還有一個女孩子?!
「那個已經沒救了。」
沒……沒……沒……救了?
他們、他們說的那個沒救的人,不會是、不會是她吧!
哦,老天爺!
腿一軟,她原本趴著的姿勢在剎那間全貼了地……淚眼蒙中,她瞧到了自己的身子竟然是……不著地的!
喝!她的身體……貼不到地上?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叫救護車了沒?」有聲音問。
「叫了、叫了。」有聲音回答著。
「那這個女孩……」
「等一下,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別踫她的身體呀,待會兒警察來時,不是還得照著樣子畫個人形……」有個強音制止了某些人的擅自行動。
聲音太雜、太陌生,太令人悚動不安了,鐵商秋停下了任何肢體上的移動,包括呼吸。驚惶失措的神魂恍恍惚惚,傻俊愣愣的呆杵著,她瞪大了眼,心緒一片空白的環視著恍如戰區的四周。
那個女孩死了,別踫她的身體,待會兒警察要畫人形……老天爺,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死了?她嗎?可是怎麼會呢?
她沒有錯呀,騎了這麼多年的摩托車,她向來是最循規蹈矩的標準騎士,不超速、不搶道、紅燈停、綠燈行,黃燈絕不闖,要轉彎時也絕不會省略打方向燈的步驟,方才要穿越道路之前,她還從後照鏡再三確定沒有來車,這才迅速的騎越路肩呀,可是,怎麼會弄成這樣呢?
心中有疑,腦中有惑,待微一回神,鐵商秋這才發覺到,不知何時,她的身影已愈飄愈高,愈飄愈凝然了。
丙然,噙著酸楚的淚,下唇被使勁過猛的牙齒咬出一道血痕,但她渾然不覺,睜著被淚水淹滿的眼,她由高處四下梭巡著,想瞧瞧到底事實是……倏地,全身一僵,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望著路上的某一點。
那是她,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