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喊他駱先生,他听得很習慣,可一經她的口,總覺得她像是在喊美國總統似地,流竄在他心中的那份生疏感,足足像隔了南北極這麼遠般。
「那,等我們見第二回,或者是第三回,待熟一些以後……」
「其實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呀。」看這情形,她的帳冊問題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解決完成的任務。既然他一定會有始有終地為她這一團亂的帳理出個圓滿的頭緒,這也代表他們注定得相處一段時間,那就沒什麼必要去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了。
「這有關系嗎?」她瞪大了眼瞧他。
有關系。駱保強很想搖頭、嘆氣一起來,怎麼會沒關系呢?听她用那副清柔的嗓音稱呼他駱先生,他會開始以為自己比她大上一輪不止。
而莫名其妙、暫時還找不到原因地,他就是對她這客套又生疏的稱謂覺得不太滿意。總認為,他們之間應該可以跨過先生、小姐這道鴻溝才是了。
「要不,你跟著小原叫我駱大哥吧!」他退而求其次地說,對像她這種凡事照規章來的木頭性子,他得慢慢疏導、溝通。
「駱大哥?」她還是有些為難,一下子叫得太親近了,這樣子好嗎?
「嗯,」順著她的遲疑攀起話題,他擱下手中的鉛筆道︰「說呀,想到什麼事要問我?」不是有事要發問,她絕不會這麼吞吞吐吐的。才不過快兩個小時,他就已經些些地捉到她的性子了。
「是這樣的,通常小數點以下怎麼辦?」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覺得她是在雞蛋里挑骨頭?靳冬仔細且謹慎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在學校,老師們常對她的疑問發出不解且不耐的回應,仿佛當她是無理取鬧的學生似地略過不理。
這位駱先生耐性似乎還不錯……問問看吧,反正最多也只是再被嘲笑一回罷了。
「小數點以下?」一時之間,駱保強不怎麼了解她的問題。
「對呀,我們做乘除算法時不是常會有小數點以下的數字,它們怎麼辦?」這個問題老是令她不解,逮著這個機會問問應該對其中奧妙知悉甚詳的名會計師,說不定可以一勞永逸地為她開疑解惑。
自從接觸到加減乘除的數學算法後,她一直很納悶這一點。常常,一遇到小數點後頭拖了一串數字,權威廣大的老師總是毫不考慮地就將它們四舍五入了。但她一直很想知道,被舍掉的那些數字給老師丟到世界的哪個小角落去了?
「噢,通常在遇到除不盡,或者是小數點後頭數字過長這種情形,我們都截算到小數點後頭的第二或第三位而已,其余的就四舍五入了。」
「為什麼?」
她的鍥而不舍的精神挺讓人受不了的,但幸好,駱保強踫巧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因為有些數字一直追究下去會過于龐大,不但浪費時間,也沒什麼必要性,所以截取前面幾位就行啦!」
「為什麼?」她還是不怎麼了解,「這樣子做,對被排在小數點後頭的那些數字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般了半天,她是在替那些破四舍五入的余尾數抗議不成?駱保強啼笑皆非地望著她,手指無意識地滾著帳冊上的鉛筆。
「不會,因為這只是算術的計算方式,而它的功用是讓我們在使用時能更快捷、方便,不拘泥于一些太狹小的細節,再算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而且,那些數字也只是數字而已。」
「可是,那些數字也應該是有影響的呀!」最重要的,它是它們的其中一部分,不是嗎?
「就是因為影響不大,所以才會發展出四舍五入這個算術呀!」對她詳述數字的變化,無疑是種偌大的考驗,對他的耐性考驗!
「既然有影響,我們就不該輕易舍棄它們的,對不對?況且,它們被舍棄後,究竟藏到哪里去了?而四舍五入里被括入進來的數字呢?是誰送給我們的?」
她的問題一大堆,這輩子總算是遇到個可以平平和和、詳詳盡盡苞她解釋數理奧秘的有禮夫子了,靳冬更是不放過機會地一一質詢。
幾分鐘後,滿心受挫的駱保強認輸了。
「因為,今天時間已經晚了,也因為我待會兒還有事,所以必須要走了。」他笑笑地回覆她最後一個問題,然後不自禁地微舉手,想拍拍那張好學不倦的專注臉龐。但他及時悟覺,連忙將手兜了個小圈,拉拉系了一整天的領帶。
原本今天也只是先來了解個大概罷了,瞧眼下這種情況,他最好是立刻放話走人,免得再扯下去,他也會開始懷疑被四舍五入而舍棄的那些數字的下落了。
「啊,你要走了?」不知怎地,靳冬心里有著淺淺的失落。
說不出是因為話題未盡,或是帳冊未清,更或者是……其他!
「嗯。」瞧出了她的些許不舍,溫暖的笑容漾滿駱保強的黑眸,「你希望今天就能將事情解決?」她的神情該是這麼企盼吧,他猜。總之,絕對不會是因為他要離開了!
「沒關系啦,總得先隨你方便。」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雖然她實在是極想速戰速決地將事情給解決好,但不是人人都像她這樣,對工作有著超人一等的狂戀。
最重要的一點是,別忘了,人家可是義務來幫忙的,能挪出空檔她就已經感激涕零了,哪還敢冀望這麼許多。
「既然這樣,那我們明天再繼續。」
「你明天還要過來?」
「是呀!」駱保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帳冊還沒看完,不明天繼續,你想要拖到什麼時候?」
搖搖頭,靳冬沒有吭氣。
不是她想拖拖拉拉地杵著事情不去做,而是,他真那麼有空閑時間?!她在心里疑惑著。
第二章
靳冬才剛跨進家里大門,就見靳原咚咚咚地朝她跑來,一臉的歉意與好奇。
「小冬,嘿嘿嘿,你回來啦!」
「嗯。」想也知道她那副表情代表什麼意思,斜睨了她一眼,靳冬回過頭慢條斯理地換上室內拖鞋。
「小冬,駱大哥今天……呃,你今天下午有看到駱大哥了吧?」後知後覺的她還是小堇來電詢問時,才猛然想起有這麼一回事。當下,差點沒將她滿腔的心肝肺脾給震慌、震裂、震麻了。
天哪,怎一個慘字了得呀!她忘了,她竟然將這事給輕松自在地丟到九霄雲外,還悠悠哉哉地跟小叮當他們幾個跑到海邊玩得痛快極了。
而等她口覆小堇的電話時,她人才自海邊回來,在時間上早就超過她親口跟駱大哥敲定的時間有一大段距離,別說是再替他們改約時間,連想知會小冬或是駱大哥一聲也根本已經來不及,只希望……希望……希望小冬當時是有乖乖地待在公司,希望駱大哥沒有白跑一趟,希望……嗚,她準會被人給活活打死的!
偷偷地瞄著面無表情的大妹,靳原小心翼翼地開口打探消息,「下午,你有待在公司吧?」小冬的公司多慘淡經營,她不是不知道,揣測了幾個小時的心,就是怕她會出去談Case,讓駱大哥撲了個空。
「你還好意思問。」不是沒看見大姊愧疚得半死的眼神,可是,靳冬不想這麼快判她無罪。大姊老是這麼迷迷糊糊地,該讓她再多擔一會兒心、多內疚一些時候,稍稍地給她一番教訓。
「對不起啦!那天剛好被阿佩拉出去喝下午茶,在餐廳又踫巧遇到她的幾個朋友,而你的行動電話又總是佔線,結果,跟她們一玩,就給忘了這事兒了。」該怪她嗎?今天傍晚時,一知道出了錯,她也立即撥電話到公司找她,但沒人接,想該是已經下班了,她又急呼呼地撥小的行動電話,結果是——佔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