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郎君 第6頁

抓起躺在角落的衣裳一瞧,居然敗破得無法再穿上身,怎麼辦?她要如何出門見人?才想著,眼角余光竟然譬望到,在鏡台上,不知何時已放了件質料厚韌的上衣與裙裝,而四角桌上,也有三盤佳肴布放其上。這些該是他的心意吧,原來,在他看似鐵石心腸的酷冷下,也蘊藏著幾許柔情……也或許,他對她已有絲好感……

穿上了衣,為餓了好幾頓的小骯填進食物,轉眼間,桌上的佳肴被她橫掃一空,殘渣不剩。沒辦法,她實在餓慘了。等飯足之後,才猛然驚覺,昨夜狂笑離去的陰沉男子,無時無刻總監視住她一舉一動的展斜陽怎未出現?奇怪,都日正當中了,這未免悖離了常態。撐著仍不適的身軀,腳步虛浮地來到隔壁廂房。沒有聲音,剛才她曾喚來清月閣的掌櫃一問,他就肯定告知她,展斜陽可是一步都不曾離開過客棧。卻又沒有聲響,這不太對勁。推開未鎖上的門扇,她踏進這間布置奢華的上等廂房里,廳上,四盤該用的午膳分毫未取,難道他離開這里了?不可能呀,沒道理。就在她思索之際,一聲極輕、極短暫、若不是她的專注,差點就錯過的低吟聲隱速傳出。聲音來自內室。任薰衣旋即不顧一切地闖人,定眼一瞧,但見床榻上盤坐一人,赫然就是展斜陽。他雙腿曲盤端坐在床褥上,星眸未張,狀似練功打坐,但——怪異地,那張俊逸的臉孔卻不斷地滴落冷汗,連深鎖的劍眉都微微抖顫,仿佛在忍受著某種痛楚。

"展哥哥……"她走近探問,他的樣子好古怪。"你怎麼啦?"他沒答腔,卻見盤坐的身軀也開始發著顫。任薰衣一驚。"展……"

"出去。"緊閉的星眼煞然大睜,一句陰狠的命令從他的齒縫中進出。"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妥當。"仔細端瞧,他的面孔上正籠罩著一股淡淡的灰青色澤,儼然是中毒的跡象。"你中毒了?"

"快滾!"她怎麼還不離開,這蝕骨的劇痛正在他的筋脈里肆虐,張狂地叫他快忍受不住。這每半年發作一次的病癥這回竟然提前發生,而最該死的,還選在這種時刻,讓這魔女瞧見了他的狼狽。"再不走,休怪我無情。"寡情毒辣的低喝一出,她果真退走出去。

但不一會兒,卻見任薰衣蹙回,且顧不得自身病體掬來一盆溫熱的清水,急急擰吧棉巾,往床榻邁去,想替他拭去額際上不斷不斷涔涔滴落下的汗珠。

"做什麼?"她的皓腕不客氣地被他捉住。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替你拭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武藝超群的他不該無故著了旁人的道。

"給我出去!"他聲顫著、氣急而喘。這丫頭,存心看他笑話是不?

"展哥哥,你到底中了什麼毒性,我去請大夫來替你診斷,或者……或者你有解毒藥方,快告訴我,我這就去藥鋪店替你抓藥。"她情急地直問。

"大夫……"咬白的下唇已滲出血絲,錐心的痛苦愈漸狂烈,他抑忍著。

"展哥哥……"她上前,想扶住即將墜倒的身軀。

"不要踫我。"他推開她。

"展哥哥?"

"任薰衣,你知不知道我這身的毒是從何而來?"他痛恨地看著她。"這全是拜你爹親所賜。"

當年,任九天與大金皇帝共謀,誣陷展破將軍通敵叛國,背叛大宋,一封莫須有的偽造罪證,宋君竟就為此而斬殺展家一百八十九條人命。那場驚天動地的滅族行動,百姓至今仍記憶猶在,更為其冤屈而嘆嘆不休。那年,展斜陽年方十五,幸由其叔以身相護,而爹親至友更以親生孩兒代他受斬,就想為展家保留下一滴血脈。而後,在亡命天涯的路程中,護衛他的勇士們,或因傷、或因病,一一亡故,最後獨剩他-人。千里逃緝、孤苦無依,但流浪天涯的折難並未打倒他,再大的風霜也減不了他決心復仇的怒火。因緣際會,讓他遇上冰焰門主燕徒,自此,他的人生顛覆了,為練就一身高強武藝、為想盡快復仇,他甚至不惜走上旁門之法,服下可急增內力的"夕丹毒",而"無心"之名,終在江湖上大噪。此刻他身上的痛苦,正是緣自夕丹毒素。這出自苗疆的聖果,雖可讓練武之人的內力較正常循序的武者增快數倍,但經催化後的毒素卻會蝕穿筋脈,發作時,宛若萬蟻鑽心般的教人痛不欲生。以往,這毒半年會發作一次,但這回,卻相隔不到半年,這是否意味著蝕骨之痛將會縮短時日侵擾著他,直到身死方休?

"我爹是對不住你,但現在談這些並沒用,重要的是我要如何幫你,才可以紓減你的苦?"任薰衣雖然不知他的毒傷因何而來,卻明白地知曉,她的血親曾經做了多少天理難容的錯事。

"你想幫我?"這可有趣,他揚起一抹教人發寒的淺笑。"我會盡一切努力。"對了,還有她的義兄皇甫少君,這人精通岐黃之術,也許有解毒之法。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目前得先壓制住發作的毒性才成。

"你身上有沒有可以暫時抑制毒性的藥丸?"她又問。"藥石罔效,除非用血來祭。"用血?"只要能卸除你的苦與痛,我願獻血。"她毫不遲疑地道。紅光乍現,劍尖直指她的咽喉,陰森的笑容匯聚成詭異的妖圈。"好,我就拿你來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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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悸跳不已,眼皮直顫不休,仿佛在預告些什麼。

在通往大金國度必經的一處小鎮上,來了一行約略二十人的隊伍,個個商人打扮,然而所攜帶的布疋、金銀、絲絹的數量卻是不多,感覺甚為寒酸。也許呀,是局世混亂,宵小大盜為數甚多,這群人決定避免招搖的好。

選了一間茶樓,列為休憩之所;這群商旅分為五桌坐定後,一個面貌甚衰,卻擁有一對不搭稱利眸的老者老往南方眺望,甚至還憂心忡忡地開了口。"不知薰兒現在情況怎樣了?"

這老者正是任九天,舉家遷逃時,為防止無心的千里追蹤,每個人都听從任薰衣的安排全數易了容,成功地避開探于們的迫緝,所以至今仍然安在,未泄行蹤。

"老爺,您就別擔心了。"任家的管事強顏安慰道。

"她是我的女兒呀,我豈能不擔心。對了!任叢,我不是要你打探薰兒的情況嗎?有沒有消息回報了?"此刻的任九天,早失了當年的飛揚跋扈,現所僅存的,只剩對生命的愛惜,和不知骨肉生死的茫然。

"這……"任叢顯得吞吞吐吐。"說啊!"思索半晌後,總算為難地回道︰"小姐現在正被無心挾持住,那個殺手放出風聲,要老爺在這個月十五前去清月閣,否則就要……要…."

"要殺了薰兒是不?"他激動地站起來。"整裝,我們立即趕往清月閣。"

"老爺,萬萬不可、不可呀,您這一去,不等于去送死?"管事拼命阻攔。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薰兒代我受死。"

"老爺,您不能沖動,要相信小姐,她一定有辦法挽回頹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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