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琰總算停筆抬頭了,他的目光在牌子上掃了一圈。
尚德海瞪大了眼看著,心想著皇上不會又翻綾嬪的牌子吧?
丙然,宇文琰幾乎是毫不考慮的翻了寫著謝雪綾的牌子。
尚德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越矩地說道︰「皇上,奴才斗膽說一句,打從惜妃、玉妃入宮以來都還未侍寢過,若是您再召幸綾嬪,恐怕會令綾嬪的處境為難……」
惜妃、玉妃乃是皇上登基時,由徐氏做主冊立的妃子,惜妃是徐氏的內佷女,玉妃是雲南將軍的嫡女,兩人都有傾城之姿。
「尚德海——」宇文琰的表情一瞬間變了好幾變。
尚德海頓時感到一陣惡寒,頭皮發麻。「奴才在。」
他不該倚老賣老的,嗚嗚,都怪老劉那個老家伙,不停的明示暗示太上皇希望皇上召其他妃子侍寢,不要老是召幸生不出孩子的綾嬪,要知道,皇上沒有子嗣可是會成為徐氏一族的話柄,將來也可能是宮亂的根源,所以他才會多嘴,要是皇上怪罪下來,他回頭定要和老劉算帳!
「尚德海——」宇文琰又重復了一次他的名字,定眸看著他。「你說了五句。」
啊?皇上的意思是?頭上冒出好大一片霧水,尚德海磕磕巴巴地道︰「那個……奴才……打小算術便沒學好,讓皇上見笑了。」
宇文琰抿了抿嘴。「下去吧!去把算術學好。」
尚德海結結實實的松了口氣。「奴才遵旨。」
主子擺明了不再另外翻牌子,他也只好吩咐小太監去凝雪宮傳旨,綾嬪今日侍寢。
說到那綾嬪也不是什麼花容月貌、國色天香,過去是東宮的才人,皇上即位後,以她的出身,本是不可能封為正三品的嬪,但皇上硬是給了她一個嬪的位分,還因為她名字里有個雪字便御賜了凝雪宮三字,全然不理嬪的位分只能住偏殿閣院,執意讓她當凝雪宮的主子。
綾嬪之所以能在眾嬪妃中月兌穎而出得到皇上青睞,全賴她有一對好爹娘,其父謝飛是前巡守營大統領,在一次刺客闖進皇宮時為了保護當時的郭皇後,也就是端敬皇後而死,而她娘則是端敬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名叫柳月,當年端敬皇後中毒身亡,柳月隨即殉主。
所以了,綾嬪的父母可說都是為了端敬皇後而死的,因為移情作用,皇上特別看重她。
可是,打從綾嬪十三歲成為東宮才人至今也過了六個年頭,皇上即位的同時按禮制冊封了兩位妃子和一些嬪妃來實充後宮,但一年來還是只召幸綾嬪一人。
綾嬪如此的聖眷不衰、寵冠後宮,卻遲遲無法懷上龍嗣,因此宮里上下都認定她不孕,皇上還硬是只召幸一個不孕的女人,唉,這……
話說回來,皇上要召幸誰,又豈是他一個奴才能管得了的?
夜有些深了。
宇文琰用過晚膳之後又足足批了一個時辰的奏章才來到凝雪宮,謝雪綾率領宮婢們正裝出迎,跪接于凝雪宮門之外。
見到謝雪綾在等他,宇文琰頓時蹙眉了,他有些責備地道︰「不是著人來跟你說了,累了便先歇著,不必等朕。」
謝雪綾柔婉地嫣然一笑。「臣妾不累,臣妾想等皇上。」
宇文琰看了她蒼白的小臉好一會兒才道︰「下回朕早點來,不讓你久等。」
「皇上在看折子,怎好為了臣妾耽擱正事?」謝雪綾溫柔地道︰「臣妾給皇上做了夜消,皇上可要嘗嘗?」
宇文琰難得露出笑容。「你做的夜消,朕自然要嘗的。」
他大步跨入室內,謝雪綾跟上,服侍他寬衣,屋里縈繞著淡淡藥香,她身子不好,宇文琰便讓太醫院固定送補藥給她強身,也讓太醫每日來給她請平安脈。
謝雪綾忙吩咐貼身宮女畫眉擺出夜消來,宇文琰一看,瓷盅里的是芙蓉燕羹,他的眼眸霎時更柔和了。
這道羹品並無名貴食材,卻是他母後在他小時候常做給他吃的點心,御膳房也嘗試做過,卻是沒有雪綾做的好,雪綾十分有心,硬是將這道羹品做得與他母後的手藝一模一樣。
兩人坐下,謝雪綾親自為宇文琰盛了一碗,她也陪著吃了小半碗。
宇文琰用小勺舀了一口細品,味道一如既往,不覺將一盅都吃完了,謝雪綾恬靜地看著他,似乎只要看著她便滿足了。
盅盤撤下,宇文琰漱了口,謝雪綾柔聲問道︰「皇上批折子想必是乏了,您躺著,臣妾給您捏捏可好?」
宇文琰目光親昵地看著她。「自然是好的。」
謝雪綾伺候他在軟榻上躺下,宮女們均識趣地退到了屏風外。
她十指認真揉著他脖頸肩胛之處,身上的幽香不時沁入他鼻息間,那是過去他在他母後寢宮里時常聞到的梔子花香。
「臣妾的身子不好,不能伺候皇上,皇上為何老往臣妾這兒來,叫臣妾很是不安。」謝雪綾輕輕嘆息。
外人不知曉,皇上在她寢宮留宿,兩人只是睡在一張床上聊聊在東宮時的往日趣事罷了,更多時候是入了夜,他便悄悄由窗子出去回御書房看奏章,天亮前又悄悄回來,他輕功了得根本無人發現,而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她受寵的證明。
「朕往你這里走動,旁人才不敢欺負你。」宇文琰沒有睜開眼眸,淡淡地道。
她的身子能否伺候他,他根本不在意,魚水之歡不是最重要的,對他而言,她不是女人,是親人,是他承諾要保護的親人,從前在東宮他還不需太過費心,但如今他登基了,後宮的水深不可測,執掌六宮的權力握在太上皇後手里,如今太上皇後還把自己的內佷女弄進宮里來,他自然要對她留心一二。
「皇上這是何苦?」謝雪綾幽幽一嘆。「都怪臣妾,是臣妾出身卑微,沒有可倚仗的娘家才讓皇上如此費心。」
宇文琰輕聲斥責,「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對朕而言你一點都不卑微,你的父母親都是朕敬重之人,你則是朕一生要守護的人。」
「等皇後入主中宮之後,皇上千萬不要再往臣妾這里來了。」她欲言又止地道︰「臣妾怕皇後娘娘會不高興……」
宇文琰聞言登時皺眉。「她若敢欺負你,朕饒不了她。」
謝雪綾惶恐道︰「萬萬不可啊!皇上!皇後的父親可是……」她說的就好像皇後已經欺負她似的。
宇文琰有些不悅的打斷了她的話。「朕知道隋岳山是什麼人,他再大,還能越過朕去嗎?」
謝雪綾更惶恐了。「自然是不能的。」
宇文琰終是睜開了眼眸看著她。「放心吧!雪綾,只要朕在的一天,六宮之中就無人能動你半根頭發。」
謝雪綾潸然淚下,飽含感激地道︰「臣妾何德何能,讓皇上為臣妾做到這地步,臣妾真是死而無憾了……」
「不許你再說死字。」宇文琰抿了抿嘴。「謝大統領為了朕的母後犧牲了性命,柳月忠心追隨朕的母後而去,留下你無依無靠,朕保護你是天經地義之事,誰敢多置喙半句?」
謝雪綾淚珠盈睫。「臣妾明白……」
語落,她輕柔地唱起了一首曲子,而宇文琰也再度闔上了眼。
這首曲子與從前他母後唱給他听的一模一樣。
在詭譎朝局中疲憊的心,唯有在這里才能得到片刻寧靜……
第2章(1)
天機寺座落在城郊,在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上,那山名叫含笑山,出了城門,沿路是舒緩的丘陵,再過去是連綿成片的山脈,快馬疾馳約莫半日可到山腳下,但要到達天機寺還要花費一日工夫,尤其是隆冬登山,積雪容易打滑,行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