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瀾隱隱 第12頁

「你?!臭小表--」

「我不臭,香得很,不信妳聞聞。」

「你--」

「守福。」年永瀾低低一喚,聲雖沉,卻分量十足。

守福吐了吐舌頭,沒敢再出言,只不甘心地沖著姚嬌嬌扮了個大鬼臉,後者同樣不示弱,扮個更丑的比拚回去。

年永瀾不由得苦笑,半邊身軀順勢靠近,擋在姚嬌嬌面前,就怕她火氣一熾,和守福鬧個沒完沒了。再者,真要斗嘴,她直脾氣、爆性子,又怎斗得過鬼靈精怪的守福?

悠悠憶及前日午後,她當真上了年家大宅,指名要見年永勁。

而後,永勁邀她上十字大街的永豐客棧,那客棧同是年家子弟所經營,永勁與姚家姑娘共席飲酒,相談甚歡,當然引人注目。

待永勁返回大宅,他心頭教一口悶氣堵得難受,隱忍不住,直鼓了當地詢問姚嬌嬌來訪的目的,而永勁也答得干脆,亦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姚家大姑娘說風就是雨,十頭牛加八匹馬也拉不住那魯莽性子,發起了蠻氣,竟真上年家主動求親。

唯一慶幸的是,這驚世駭俗的消息目前尚未走漏風聲。

他相信永勁也知其中厲害,雖未給姚嬌嬌明確答復,也絕不會讓此事鬧得開封人盡皆知,除非,這姑娘在沖動之下,又做了什麼教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今晨見她陡地現身龍亭園,要與眾人一起習武,說實話,他心里倒沒多大訝異,知她如此為之,亦是為了永勁族兄。

想她不顧女兒家各節,將來不知要受如何的傷害,年永瀾心里便糾纏著一股郁結之氣,卻又無可奈何。

深吸口氣,他暗暗吐納,溫雅嗓音猶帶嚴肅,對著姚嬌嬌道︰「別動?動就跟旁人鬧脾氣,太極入門首重周身松淨、中正安舒,若心緒起伏激烈,如何養氣靜意?縱然學得太極,也徒在招式而已。妳若當真要學,我便教妳,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

他是在教訓人嗎?姚嬌嬌模糊想著。

那……她是不是該揚聲堵回去?如同以往,堵得他灰頭土臉、莫可奈何?

她方寸輕顫了顫,有些羞、有些惱、有些困惑,麗眸定定望著那張殘容,尚未思索清楚,竟已掀唇--

「我只跟著你學,別人我不要。」

年永瀾頷首,嘴角微牽。「是。」

「你得負責教到會,不可敷衍。」

「好。」

呼吸一亂,她沒想到他會答得這般暢快,俏麗容顏不禁浮現得意顏色,嬌唇又掀--

「你還得想辦法讓我比你還強,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我要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年永瀾微微一頓,沉靜回道︰「我盡力。」

「哇啊--不公平、不公平!」守福都快听不下去了,掀眉瞪眼的,兩手扠在腰綁上,「姚大姑娘,妳、妳妳好大的面子啊!竟要咱們家永瀾少爺像帶個女乃娃兒似的,慢慢教妳年家的入門太極拳,這簡直……簡直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欺人太甚、殺雞還請出了大牛刀,不公平到了極處!咱兒告訴妳,妳這輩子想勝過咱們家永瀾少爺,別發春秋大夢啦!呿--」

此話一起,好幾位鄉親跟著附和,頓時,不平之聲響徹廣場。

年永瀾但笑不語,向來無所爭、無所求慣了,倒不覺姚嬌嬌的要求過分,讓自個兒受了委屈。

任著眾人喧嚷,他轉身踱回原來練武的位置。

背對著大伙兒,他沉著雙肩,勁在指上,再次始于起手式,靜默而綿長地走起太極拳法。

那身影飄忽卻又沉著,招與招之間行雲流水,無數的圓綿綿不絕。

他腰身放得極低,重心隨著招式的變幻調移,逢轉必沉,上下相隨,演就出一股無形的大氣,動即靜,靜即動,動靜之間氣勁綿綿。

眾人的喧嘩不知不覺間歇止了,沒誰有那空閑再去在意「殺雞是否得用牛刀」的問題,全舒松雙臂、氣貼于胸地跟練起來。

此一時際,一招上步搬攔捶,年永瀾緩側過半面。

眉目深斂,態意嚴謹,便見他一身清淺素衫浸婬在柔軟冬陽里,那輪廓瓖上淡淡金輝,點點閃耀,竟……竟也俊逸得教人移不開目光……

猛地,姚嬌嬌回過神來,小手忽然捧住發燙的嬌臉,胸口燒灼灼的,那心音好快,咚哆咚地震撼她的耳膜,似在笑她……似在笑她……

老天!怎地回事?!

她、她她怎會覺得他……俊?!

怎會呵……

第五章也有俊雅引傾心

二月一過,這冬似乎走到盡處。

早晚時分仍是沁寒,但日陽一出,風里便帶來春花春草的香氣,遠遠的,輕輕的,從郊外一路拂進城中。

十字大街上較以往擁擠,除本地小販,還來了不少外地商人,春信剛至,百業跟著興動,兩旁店家更是大展紅旗,圖個吉祥,要不,也得將門面重新修葺整理,盼個新來旺。

一匹灰毛駿馬喀喀地踱進城西大門,守衛的兵勇瞧見馬背上的男子,嚴肅表情一轉,立刻殷勤地挨了過去,熟絡地道--

「永瀾師傅,您回來啦。一早就見您騎馬出城,今兒個沒上龍亭園吧?」

年永瀾微微笑著,從馬背上一翻而下,順手拂著青衫。

「是。我請詠霞和詠菁兩位族妹前去照看。」

「那敢情好,兩位姑娘的手段咱兒真見識過,上回那三個刀疤婬賊還是兩位姑娘合力給擒拿的。年家好啊,人才濟濟,男女都是將才咧。」

「您過夸了。」他仍是好脾氣地笑。

「是您太謙虛啦。對了,年家老太爺百二十歲的壽誕就在這些天吧?咱兒听說還廣發帖子,邀請武林各大幫派的人物前來共襄盛舉,那場面肯定熱鬧滾滾哩。」

「是。屆時也會公開宣布,讓我家永勁族兄正式接任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之位。那一日,年家大宅和龍亭園廣場將分別設宴,您若不嫌棄,也請來喝杯水酒。」

「呵呵呵,一定、一定。」

卑了拱青袖別過,年永瀾遂牽著大灰駿馬沿著石板大道行來。

此刻已至未時,他尚未用午膳,大街兩旁店家林立,亦見不少吃食小攤,忽地,他步伐頓下,被淡甜的香氣吸引,巷弄轉角處,只見一家不太起眼的饅頭鋪子,高高疊起的蒸籠不斷冒出女乃白煙霧,全是甜味。

「老大娘,勞煩您給我三個饅頭。」

那忙著揉面團的老大娘一抬眼,登時眉開眼笑,微褐的胖臉淨是皺紋,響亮地道--

「是永瀾師傅哪,今兒個怎地有空逛到城西來著?來來來,咱兒請您吃女乃饅頭,別見它平凡無奇,這里頭可大有文章,和著香芋泥和山羊女乃咧,您得嘗嘗,是咱老婆子獨創的口味,僅此一家,別無分號。」說著,老大娘熱心熱懷地揀了好幾個冒煙的饅頭,用油紙一包,硬塞過來。

年永瀾接下,再從懷里掏出錢來遞上。

那老大娘偏偏不收,雙手急揮著。

「不成的、不成的!是咱兒請您吃的,怎能收錢?!包何況,也不是啥值錢玩意兒。」

「那更得收下,您攢的是辛苦錢,永瀾不能白取。」青袖往前一探。

那老大娘雙手干脆縮在身後,不接他的錢。

「您再硬塞錢過來,咱兒可要生氣了!」

忽地,鋪子前多出一抹紅影,嬌聲清脆--

「盛大娘,您甭理他!他這人就是……就是這臭德行!」

似乎每回听見那般嬌亮的聲嗓,他左胸便要隱隱一抽,側過雙目,那姑娘花似的容顏泛著薄紅,櫻唇微抿,柳眉略攏,卻不知又因何心中不快了。

老大娘率先反應過來,呵呵笑道︰「妳這丫頭誰都不放在眼里,這會兒,連永瀾師傅也罵了。」盛大娘的饅頭鋪子在城西已開張三十余年,從年輕時候和姚嬌嬌的女乃娘童氏便是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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