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瀾隱隱 第11頁

心頭一篤定,她眸中噴火,唇卻笑了。

「鳳祥蘭要嫁的是年家太極十九代掌門,這事跟永勁哥哥無干,不是嗎?你們年家瞧他是旁系子孫,要他做牛做馬,卻也沒為他正式正名,就我所知,目前年家太極掌門之位還懸空著,你怎能硬將鳳祥蘭推進他懷里?」

年家太極不僅是開封有頭有臉的人家,在江湖上亦是風聞響亮,這些小道消息早四下流竄,根本毋需刻意打探。

殘容罩上難解之色,年永瀾頓了頓,道︰「掌門之位,我永勁族兄遲早要接下的。」這其中牽扯許多,他不想多言。

「那……那就等他接下再說啊。」潔美的下巴一揚,那挑釁的神色融入眸底,「即便他真被正名,成了第十九代掌門,我要真傾慕于他,一樣能上年家提親。」

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語從一個姑娘家的嘴里傾出,說得理所當然且無羞色,教年永瀾不由一震,心跳重擊了兩下,錯愕至極。

「姚姑娘……妳真喜歡我永勁族兄?已到非君不嫁的田地嗎?」

姚嬌嬌軟唇嘟圓,氣息略促--

「自然是真喜歡,難不成還造假嗎?」怕了吧?瞧見他頓時蒼白的臉容,以及眉間深邃的皺折,她心底竟升起一抹古怪的痛快,微微的,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心湖里輕蕩……頭一甩,她懶得弄清楚。

年永瀾沉默了。

十多年前,他爹娘因一次意外,雙雙喪生在東瀛忍者和海寇刀下,這年家太極里,他一向和永勁最親,也一直將祥蘭兒當成親妹照顧,永勁和祥蘭兒合該是一對的,或者這中間仍有許多事懸而未決,又或者永勁自個兒仍固執地不願接受,但事實便是事實。

他萬般不願他們兩人痛苦,那樣的情感波折重重,難道真沒順遂時候?如今,竟還雪上加霜、鬧中添亂,多了一個俏麗姑娘……

凝視著姚嬌嬌,他心中百味雜陳。

男女之情本就復雜,捫心一問,自己又懂得什麼,卻還妄想將她勸退?那薄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澀的笑弧,笑自己夜郎自大、不自量力。

「妳懂得永勁族兄嗎?像祥蘭兒那樣知他甚深嗎?」他微微一嘆,帶有幾分愕然、幾分了然,原來,他亦不願見她傷心失望。

那張俏臉向來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就算惱火、發著脾氣,也教人感受著旺盛活力,若永勁最終跟祥蘭兒一起,她承受得起嗎?從此而後,仍暢心快活嗎?而一份情懷又該寄之于誰?

有好片刻,姚嬌嬌教他的話給問住了,那對黑玉般的眼像磁石般發出吸引的力量,讓她莫名又暈眩起來,覺得那張刀痕交錯的臉,其實……並不真的難看……

討厭,她胡思亂想些什麼哪?!

頭用力一甩,她抿抿唇,倔強地道︰「相處一久,自然就懂。你懷疑啊?你、你信不信,我……我、我明兒個就找永勁哥哥提親去。」手陡地握成小拳頭。

年永瀾仍是嘆氣,嗓調柔中帶啞--

「祥蘭兒與永勁族兄已相處多年,妳如何比得過?妳甚至連年家太極最基本的套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要向年家未來的十九代掌門提親嗎?」

「那我就學!總有一日比你還強!」她沖口而出,執拗又驕傲。

「妳--」年永瀾欲說無語,心想,若她當真對永勁族兄開口,屆時不知要掀起怎般的風波,而一個姑娘家的清白可能就怎麼毀了,她偏不懂嗎?

這會兒,他真懵了。

鬧元宵剛過三日。

這一日,天光清朗,冬陽好心地露出臉來,一早便消融了龍亭園里樹梢和草地上的雪花,由古意回廊而來,兩、三只燕子在竹編檐下徘徊吟唱,雪里已知早春消息。

經過人工池畔,冰面泛出薄薄水氣,仍有幾名裹著厚棉襖的孩子們在上頭滑冰嬉戲,沒留神摔了跤,將襖衣浸濕一大片,也不畏寒。

往前再行,踏出回廊,廣場上照例聚集著百余位開封百姓,彼此熟臉熟面的,陣仗一排開,頗為壯觀,跟著立在最前頭的順長身影,演練著百零五式的太極拳法。這套拳路是年家太極入門基礎,重在養氣強身、端念正意,在華中、華北一帶早推廣許久,江湖皆知。

尋常時候,眾人皆是凝神專注,隨著年永瀾走完整套基礎寶,接下來分群練習,年永瀾和幾名年家子弟會適時給予指正,若有疑問,也可趁此時提出,做個別教授。

可今兒個,廣場的氣氛挺不相同,原有的沉靜彷佛開了道細縫,滲進某種古怪的騷動。

此時,眾人一招斜飛勢,跟著提手上勢,下一招白鶴亮翅還不及打出,那引起騷動的源頭終于出聲--

「等一下啦,是左邊還是右邊?哪只手先提啊?年永瀾,你打得那麼慢,我瞧得眼都花了!」這話實在矛盾,然而,對一個初學者而言,太極拳法招式雖緩,但一個又一個的弧,大大小小,綿綿不斷,若不得要領,真要被搞得滿頭霧水。

姚嬌嬌此話一出,陣陣笑聲陡地爆響。

年永瀾雙手舒張,沉肩拔背,無奈綿勁一斷,他雙眉莫可奈何地挑動,正要旋過身來面對姚嬌嬌,幾位大叔大嬸已先他一步開口--

「妳說永瀾師傅打得慢,咱兒瞧妳才慢哪,大伙兒早都走完斜飛勢,妳還在倒攆猴,該右不右,該左不左,該抬腳不抬腳,別旋身妳偏偏調了重心,姚大小姐,真沒天分就甭學了,何苦呢?」

「誰說我沒天分?!你們能學,我自然也會!」她不服輸地仰起鼻子。

「喲,咱們同妳怎能比呀?!妳嬌貴得很,是瓖了金的大小姐,同咱們擠在這廣場上,豈不委屈?」

「這廣場寬敞得很,半點兒也不擠。」她忍不住音調微揚。

「是--原來不擠,可多了一個,不知怎地就擠了。」

姚嬌嬌鼓起雙頰,听出人家話里的調侃,明白多的那一個,指的自然是她。

別人幾句挖苦言語,她隱忍不住,又同幾位鄉親斗起嘴來,卻不知正因她易怒的脾性,動不動像爆竹似的亂炸一通,旁人就越愛對她撩撥捉弄。

「我就學給你們看,把年家太極通通學會,瞧瞧誰厲害!」一激動,手握成小拳頭胡揮著。

「那妳還得按部就班地來,光是有樣學樣,也只模到皮毛而已,不練呼吸吐納,終究不成的。」已有十多年資歷的孫婆婆笑皺一張老臉,紅光滿面。

自姚來發免收底下佃農三年租金後,她對姚家的觀感終于稍見好轉,加上元宵節那天四組戲班會開封,她是個戲迷子,自然听得盡歡盡興,心想,這姚家大戶也懂得回饅鄉里,好感再添一成。

姚嬌嬌臉蛋泛紅,听聞孫婆婆好聲好氣地說,她心里雖不服氣,卻也沒回嘴。

「姚姑娘……」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側,年永瀾低柔一喚,情緒掩飾得極好,淡然道︰「妳先跟著大伙兒從頭走一遍,能記多少便記多少,待會兒,我再教妳呼吸吐納之法,帶妳從最基本的起手式練起可好?」

「哇啊,永瀾少爺,姚大小姐今兒個頭一回來龍亭園,啥兒都不會,要教也是由咱兒來教,咱兒年紀雖輕,也夠格當她師傅啦,您說是不?」一旁,守福哇啦哇啦叫著。

聞言,姚嬌嬌的俏臉漲得更紅,沖著守福嚷道︰「憑你也要當人家師傅,想得美咧!」

「當別人的或者不成,當妳姚大小姐的……嘿嘿,恰好不錯。」守福眨著眼,兩指還邊搓著未長過胡子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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