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瀾隱隱 第18頁

「但是呀……偏偏有一種人啊,生得一張美臉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是找不到人愛。唉唉唉,咱兒永春師傅教過,那是因為這樣的人,外表瞧起來像瓖上金玉似的,可腦子和心里裝的都是臭草、爛棉花,可憐呵,咱兒也同情她……」

聞言,姚嬌嬌大怔,似有股力量重敲著腦勺,余勁震透思緒。

她甩開那份暈眩,忽地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在那張丑顏面前才有的古怪自卑感,是因為她……她下意識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因為--因為--

她外表雖然好看,可心里卻是個歹毒蠻橫的人?

他面貌盡避毀去,可心腸如雪,溫厚真誠,所以她配他不上嗎?

那想哭又想笑的沖動再次襲來。

反正,她壞透了、蠻透了,眾所皆知,不是嗎?

腦中亂糟糟的,太陽穴痛得猛抽,胸口擠迫著一股悶氣亟欲爆出,她不太清楚自己的舉動,等明白過來時,手中的烏絲軟鞭已然揮出,趁著那隻果臉容的姑娘沒注意,鞭悄直取對方背心--

有人張聲狂呼,要那姑娘留神。

千鈞一發之際,忽見青衫疾掠,那修長身影移形換位擋在前頭,單手抓握,綿勁陡發,只輕易一招,竟當場將那烏絲鞭徒手絞斷。

啪地厲響,那半截斷鞭被年永瀾擲在地上。

姚嬌嬌神一定,眼眶迅速泛紅。

從來,她沒見過他這樣的神情,那對深幽而神俊的眼正責備地看著她,直勾勾的,瞬也不瞬的,無言又嚴厲地指責著她。

她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她又控制不住脾氣了?

是……她就是火、就是爆,把錯都丟在她身上吧,她什麼也不在乎了。

她真的好惡毒,惡毒到動不動就想傷害人,她壞得可以,但,卻要撐住最後一點點自尊--

「……年永瀾,你毀我軟鞭,你、你你給我記住,我姚嬌嬌跟你沒完!」最終,依舊只能像死對頭那樣吧,她和他當不成朋友的,動了情,就自個兒暗暗舌忝傷。

深吸口氣,她發泄似的將手中的半截軟鞭丟在地上,再也不瞧他,掉頭沖出人群。

望著那抹淹沒在人潮里的紅影,倔強卻脆弱,年永瀾眉峰成巒,不自覺間,目中滲入點點陰郁,揮之不去……

第七章同是懷情銷魂者

永豐客棧這一鬧,姚家小姐私下向年永勁提親的事,終在開封傳得沸沸揚揚,這幾日,大街小巷議論紛紛,少不了添油加醋。

城西姚家大宅,那片人工整頓的山水園里,春花春草自在迎風,粉蝶輕盈,小鳥啼鳴,這氛圍何等安詳,教人忍不住合上眼,春日好眠……

「嬌嬌啊--」忽地一聲淒切長喚在小亭里爆開,把一旁伺候的潤珠丫鬟震得瞠開眼皮,就見姚來發愁著八字眉,厚唇發顫,哀聲嚎著︰「妳好歹也是咱們家閨女兒,金枝玉葉,生得比花還嬌,妳、妳瞧上年家大爺那也不錯,可為何不跟爹開口?難道爹還不幫襯妳嗎?妳……妳竟自個兒同人家提親去?天啊、天啊--全是咱兒的錯,咱兒對不起妳娘親啊……」

這會兒,還想嫁個好人家嗎?在開封恐怕不成了。

姚嬌嬌背靠石柱,雙腿拱起,隨意坐在欄桿上,任著爹在旁質問悲啼,她抿著唇,透著幾分倔強,眸光遠放,卻不知鎖在園中哪一朵香花上。

女乃娘童氏絞著帕,瞧瞧小的又瞧瞧老的,打著圓場--

「老爺,小姐是……是沖動了點,您也別動氣、別著急,反正時日一久,大伙兒自然便忘了,那也是……也是……」

「怎麼忘?!怎麼忘啊?!」姚來發都快流出兩行老淚,想罵閨女兒,偏舍不得,又見她面容消瘦,郁郁寡歡,更是心痛啊。末了,唯有嘆氣--

「算了、算了,嬌嬌,妳真對年家大爺有意,爹趕明兒個就備好紅禮,請媒人上年家正式提親--」

「老爺,那年家大爺已經和鳳家小姐訂親了,咱們硬是湊合過去,這、這……難道要小姐當二房嗎?不成的!」潤珠丫鬟忽地插話。

女乃娘也道︰「是呀,老爺,這不讓小姐委屈了?況且,小姐喜歡的也不一定是年家大爺。」

姚來發臉一黑。「不喜歡還鬧出怎麼大的事兒?!難不成是為了賭氣啊?!咱兒管不了啦,等年家老太爺壽誕一過,咱兒就請媒人提親去。」

「我不要!」沉默了一整個上午的姚嬌嬌終于開口,放下拱起的雙腿,她小手握成拳頭抵在膝上,臉容略嫌蒼白。

姚來發老眉挑得飛高。「妳不要?!妳、妳……事情都鬧到這等田地,妳卻說不要?妳真是……真要爹活活給急死、氣死、疼死才甘願嗎?!」

姚嬌嬌眨了眨眼,兩滴珠淚無聲無息地眨出眼睫,突地,她手一抬,竟狠狠掃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是我不好。」

「嬌嬌啊--」

「小姐啊--」

姚來發、女乃娘和潤珠丫鬟全教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瞧那神情,凝靜可憐,飛揚的眉眸黯淡了,以往那股張狂精神的嬌氣,也不知藏到哪兒去。

「爹……我不想嫁給永勁哥哥的。」自始至終,就只為賭氣罷了,越玩越過火,如今,終難收拾。是她咎由自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把真正傾心的男子推得遠遠的,她想,他肯定不願與她再有任何牽扯了。

「……我、我誰也不想嫁,我不要嫁人了……」喃著喃著,她唇一癟,不知怎地淚流得更凶。她抓著衣袖,倔強地拭去。

姚來發摳著下巴、搔著耳朵,唉唉又嘆︰「這是什麼話?妳是咱兒閨女兒,要嫁,還怕出不了閣嗎?」雙手忽又背在身後,在小小亭里來回踱方步,最後重重一頓,「大不了咱們……咱們舉家南遷,反正爹已在江南一帶置產,那里水運、陸運便利,做些買賣總比死守著田地來得賺錢,咱們便到江南去,在那兒替妳找個如意郎君。」

「我不要!」她急嚷,搖著頭,「我不要離開這兒,我、我……我不要。」真一走,無形再加上有形的距離,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女乃娘和潤珠亦是一怔,無奈自己僅是姚家的僕婦婢女,說不得話。

姚來發還想繼續說服女兒,此時,老管家興叔已從青板小徑走來,揚聲道--

「老爺,外頭來了訪客,是找小姐的。」

姚嬌嬌吸了吸鼻子,勉強寧定下來,「興叔,誰找我?」

「是年家太極的祥蘭姑娘,說是想請小姐到錦香齋飲茶一敘。」

「妳找我,是要興師問罪嗎?」

下意識轉動著面前的茗杯,姚嬌嬌咬咬唇,微偏著臉,不願人家瞧出她剛哭過的紅眼楮。忽地一頓,記起坐在對面的女子雙眼已盲,根本瞧不見,這才深吸了口氣,坦然地面對那兩道清盈卻無焦距的眸光。

錦香齋位于城北,得過西北湖再行片刻,雖遠離開封中心地帶,但多文人雅上聚集,于此,不難找到各地方的茗茶和小點,四周綠竹風雅,圍繞著樸拙建物,而每處座位又巧妙地半隱在樹與竹、石與假山中,氣氛幽靜清寂,是適合密談的佳所。

听那問話,鳳祥蘭微微一笑。「我有什麼資格對妳興師問罪?」

「妳是為永勁哥哥才來找我的吧?妳和他才是一對,卻讓我給攪進去了,其實我、我對永勁哥哥……」

「我知道妳對他無意。」

「妳知道?!」嬌容一怔,鼻頭還泛著紅。

「嗯。」鳳祥蘭「望』著她,跟著捧起杯子輕啜,兩名年家的丫鬟隨身照料著,添茶加水,布置糕點,伺候得十分妥貼,然後,又靜靜退到幾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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