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瀾隱隱 第23頁

「再來!」她嬌喝一聲,雙手成爪,亦是跟著姚家一位武師學的五禽拳。

見她撲來,年永瀾瞬間反應,雙袖格擋她的兩爪同時分開,右足提起,腰腿微沉,足心忽地蹬中她的肚月復。

「哇啊--」驚呼中,又是咚咚咚三個跟頭。

苞著,她伏在地上動也沒動,因他腿上的綿勁似乎滲進肚月復,熱得難受。

「姚……姚……妳還好吧?」不知誰在問她。

「呼--好、好得很。」她咬牙嚷了聲,硬是提氣撐起身子,拍掉小臉和衣衫上的塵灰,將幾縷散發塞在耳後,拖著腳步又站到年永瀾面前。

不怕、不怕,有本事,他就打死她好啦,反正她纏定他、要定他了。

「剛才那招叫什麼?」她努力壓不想去摀住肚子的沖動,瞪著他。

年永瀾被她怎麼一嚷,終于拉回意識,見她嬌容蒙塵,袖口和膝蓋都擦破了,隱約滲出血點,他方寸陡緊,神情十分難看。

「第二十三式,雙分蹬腳。」聲音冷峻,也不知惱她,抑或是氣自己多些。

姚嬌嬌雙手扠在腰上,提了口氣。

「好,這招不錯,我記住啦,看腳--」她猛地突襲,藕臂大展,左腿蹬出,竟是年家太極里的白鶴亮翅。

年永瀾挑眉,上身向後略退,左足對左足,將她蹬出的腳給壓下。

她大開的兩只臂膀忽然來了招雙風灌耳,剛揮至他肩處,他身一側,雙掌壓住她右臂旋了半圈,綿勁陡發,義把她整個人震飛出去。

「哇啊--」

這會兒,眾人叫得比她還響亮,就見她飛出去,重重跌到地上,似乎撞到後腦勺了,皺著一張小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年永瀾愣在當場,明明未耗損多少氣力,胸口卻高低起伏著,既悶又痛。

他在干什麼?拿她泄憤嗎?他真如此氣她、恨她嗎?

丙真這般,在四肢百骸亂竄的灼火到底為何?左胸的鼓動又因何一抽、一抽的,淨是針刺般的疼痛?

這一方,姚嬌嬌勉強撐坐起來。

眨了眨眼,她頭很暈,有些想吐。

唔……不怕、不怕,她打過他、罵過他,現下受他幾拳、幾腳也是應該,當是給他賠罪好了,一來一往,磨了他心里的怒氣,也就扯平。

咬苦牙,她正想站起,一旁人群傳出聲音,是孫婆婆--

「永瀾師傅,您、您唉……這不過分了嗎?」

此刻,守福猛地合起半開的嘴,終是回過神來。「永瀾少爺,若您是要這樣試練的話,呃……先讓咱、咱兒寫份遺書吧。」

趙家大叔也道︰「說是示範罷了,以往對打也都點到即止,永瀾師傅,今兒個實在是……嗯……有點過火啦。」

一名老伯皺眉搖頭。「唉唉,共八十八式耶,等二式練完,咱兒瞧姚家姑娘九成九要被摔個稀巴爛。唉唉唉,咱兒也不是替她說話,只是……只是……唉,沒必要如此吧?」

是,沒必要如此。他自可將她視而不見,摒除于心,屆時,她的任情任性、刁蠻乖張全不干己事,他做得到的。

他嘗試說服自己,青袖下的雙拳緊了松、松了又緊,目光與跌得狼狽的姚嬌嬌相接,她倔強的模樣竟也楚楚可憐,他心神又是一震,惱起自己。

「是我不對。」他對著眾人沉靜啟口,端肅著五官,「關于這套太極散手,我會另尋時候再與各位切磋,今日……請恕永瀾先行離開。」抱袖作揖,他舉步便走,身影迅捷如風,眨眼間已出了廣場。

「年永瀾……你、你等等!唉唉唉……」姚嬌嬌忍著疼跳起來,眼一花,顛著顛著又趺坐在地。

先前說年永瀾與她是「一株好草插在牛糞上」的那位大叔,也忍下住搖頭了。「等個頭咧!瞧妳還纏不纏他?再去,不怕永瀾師傅發綿勁震得妳稀巴爛?咱兒說牛糞都已經夠槽了,更別提被震得稀巴爛的牛糞,連株草都插不上,能有啥搞頭?」

孫婆婆也搖頭,卻是帶笑。「慢著點,別急呵,妳這苦肉計說不準能奏效。」

「啊?」姚嬌嬌無辜地眨眨眼。

這是苦肉計嗎?

那……他有心疼她嗎?

唔……不怕、不怕,他心不疼,她可以為他心疼,總之是要糾糾纏纏、沒完沒了的。

然而,正是這般的「疼」,她便也知道,她是真的喜愛他。

城西大街,一家不算小的三角店面,里頭擺滿各色繡線,牆上掛著琳瑯滿目的繡花紙樣,櫃台邊還兼賣針黹剪刀,貨色倒也齊全。

「小姐,還要試呀?唉唉,這些天,您十根指兒還沒被扎怕嗎?」潤珠丫鬟付了銀兩,從笑咪咪的老板手里接過打了包的各色繡線和紙樣,跟在姚嬌嬌身後跨出店鋪,仍叨念著︰「小姐想送誰繡帕,花錢買一條還干脆些,等您繡好,都不知幾年幾月了,而且啊,買的肯定比小姐繡得還漂亮--」

「臭潤珠,妳定要潑我冷水才快活嗎?」姚嬌嬌鼓起紅頰,回頭瞪她。

「唔……哪是呀,人家也是心疼小姐嘛,沒事扎得滿手洞,何苦來哉?還有啊,那天小姐一身慘狀地從龍亭園回來,後腦勺腫啦,手肘、膝蓋也擦傷啦,臉色白得跟鬼似的,老爺在外頭好象听到了傳言,跑來質問女乃娘和我,咱們可沒敢說小姐身上有傷……」

姚嬌嬌抿抿紅唇,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跟著嘆了聲,「謝謝妳啦,潤珠丫頭。」

潤珠偏著臉。「還說是主子呢,謝什麼謝呀?」

主僕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此時,一抹靈秀身影映入眼簾,姚嬌嬌蛾眉一挑,眸光追隨而去。

「潤珠,妳先把采買的東西帶回府,我還有點事兒要辦。」拋下話,已靈巧地閃進大街上的人潮。

「小姐呀--」潤珠在原地跺腳,拿她沒法子。

姚嬌嬌跟在那人之後,見人家停在一個賣玉飾、玉器的攤子前,垂容細挑著,她挨了過去,忽地啟口--

「寧芙姑娘,我有話問妳。」巧潔的下巴微揚,眸底透著淡淡倔強。

鳳寧芙杏眼一抬,怔了怔,隨即露出笑容。

將手里把玩的白玉瓶放回,她慢條斯理地道--

「是嗎?嗯……那也得找個適當之處。」

出城西,郊外風光與城內大異其趣,不遠處有運河口,船只往來,裝貨卸貨,雖也是一片繁榮景象,但場面開闊,不像城里大街那般擁擠。

沿著堤岸草坡緩踱,遠遠听見船工的吆喝,腳不是綠油油的草地,風彷佛也帶著汗味和土味,微咸微腥,是自然的香氣。

姚嬌嬌擺著手,心里斟酌著,卻道︰「妳……妳怎地一個人溜到城西逛大街?沒人陪妳嗎?」

鳳寧芙巧肩輕聳,伸出五指細數。「不是呀,永瀾哥哥原本陪著我的,咱們去吃了好吃的女乃饅頭、霜甜糕、棗花桂圓球,嗯,還有好多好多,差些撐破肚皮哩。唉,他今兒個難得空閑,可是剛剛在街上遇到幾位江湖上的朋友,說有要事相告,他遣人先送我回年家,可我不想怎麼早回去,就甩掉那名家丁。」

瞅著她嘴邊有意無意的弧度,姚嬌嬌心里一陣難受,酸得很。假咳了咳,清清喉嚨,她深吸口氣,故意說︰「是嗎?呵……那家賣女乃饅頭的老大娘,我跟她很熟,我、我之前還請年永瀾吃過呢,他說很好吃。」

「原來他是吃到好吃的東西,才硬要教我也嘗嘗。」鳳寧芙搖首輕笑,「唉……他總是待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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