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眾人又是怔然,好幾個人哇哇大叫--
「咱兒說姚大姑女乃女乃,妳行行好成不成?那會子要年家大爺,這會子又看上永瀾師傅,不是咱兒要罵妳,妳……妳臉皮也真夠扎實了。」
「咱兒瞧妳這丫頭,性情不好,蠻是蠻了些,心腸倒也不壞,咱兒雖然沒見得多喜歡妳,也不會討厭到想把妳趕出開封,可妳再這般胡鬧瞎鬧,拿自個兒名節開玩笑,遲早要被大伙兒的口水給淹死,屆時,瞧妳如何是好。」
姚嬌嬌甩手的動作一頓,改扠在腰上,美眸細瞇起來。「你們定要這樣臭我才開心快活嗎?這回我是真心誠意的,上一次是、是賭氣嘛,人家已經跟鳳祥蘭解釋了,也跟年永勁講明白了,我重新開始,不成嗎?」
「喝,妳那日把永瀾師傅罵得忒難听,還打人,妳這性子,人家會喜歡上妳才怪。」
「我跟他道過歉了嘛!」姚嬌嬌嘟起唇,越嚷越響,「要不,我讓他罵回去、打回去,又有什麼干系?!」
「唔……危險、危險,永瀾師傅心腸軟,哪可能對妳動口動手?他只會任妳打罵不還手,妳若再死纏爛打下去,說不準見妳可憐,心也給了妳,那真真一株好草插在牛糞上,唔,雖然這坨牛糞生得還算能看,可就是又嗆又辣,教那株好草可怎麼活呀?喂,您說是不?」這位大叔姿態半蹲,全身頗有韻律地抖動著,忽然抬起手時拐了身旁某人,以為是張家大哥或是周家老伯,眼一抬,表情都僵了--
「呃、咦、耶……呵、呵……、水瀾師傅,您、您您早哇!」
「您也早。」年永瀾沉靜回答。他仍是一身淺青素衫,頭發完全束起,整個人清雅潔淨,可就是神情不對,隱隱的,眉宇間正凝生一團風暴。
大伙兒似乎也感受到氣氛的詭譎,你瞧著我,我瞅著你,眼珠子溜來溜去,沒誰敢出聲,只除了那個打定主意賴他到底的俏姑娘--
「年永瀾,你今兒個來得好遲,太陽都爬到涼亭頂端啦。」她蹦蹦跳跳來到他面前,盡避教他過于冷肅的表情嚇著,可唇一咧,依舊笑得青春可喜。
她不怕。不管他再如何裝酷、擺冷淡、對她不假辭色,她都要撐到底。
這回是真的,她心知肚明。
年永瀾神俊的眼瞳微微側開,偏不去瞧她,抿著薄唇,徑自走到最前頭。
守福跟在他身後,越過姚嬌嬌時,還回頭對她扮鬼臉。姚嬌嬌當然不會示弱,立時扮個更丑的回敬過去。
站定位,年永瀾轉過身來環視眾人,目光故意掠過那俏臉姑娘,他肅著臉,聲音略沉,在廣場中清晰旋繞--
「今日有一套太極散手想與各位切磋,這路套法可補推手之不足,要訣僅四句,沾黏連隨、舍己從人、內勁化發、綿綿不斷。」聲微頓,青袖拂衫,他沉肩拔背地擺出姿態,簡單比畫--
「這套散手練習方式甚多,共八十八式,可用掌、用拳、用腕、用肘,或用肩、用腰、用胯、用膝、用足,共九節,節節可發勁,每招手法相互連貫,千變萬化,奧妙無窮。」講解到此,他朝守福頷首示意。
那小少年伶俐地跳了出來,已擺好架式,有些興奮過頭地嚷道︰「咱兒出手攻擊,永瀾少爺會用太極散手應對,給各位做個示範。」
「等等!」嬌聲響亮,姚嬌嬌不甘受冷落,硬是湊到前頭,美眸直勾勾瞅著那張殘容。「光是看,我、我看不明白,若要示範,你干脆拿我頂替,順道教我。」
年永瀾雙目微瞇,驀地,心口涌出些許灼怒。
她定要攪和,攪得他頭暈目眩,一切都亂了套,這才甘心嗎?
當日在西北湖,他是神志不清了,才一古腦兒將那些事說出,帶著自己也不明白的惡意,沖著她,也沖著自己,滿心以為能擰碎展現在那張小臉上教人窒息的、心悸的、煩躁的風采,教她厭惡著、鄙視著,而他,便也能毅然決然把這惱人的姑娘拋諸腦後。
可這一步下去,他渾身泥濘,竟越陷越深。
試圖壓抑,結果是慘不忍睹,那些現實里不敢深觸的,在夢中找到出口,便肆無忌憚了。
于是,他夢見她,不斷地夢見她,夢中百般情境,她容顏一如春花,時而笑、時而瞋、時而惱、時而悲……她眼眶通紅,罵他是丑八怪、沒人愛……卻又流著兩行淚,說她不想將他出讓,不允許別的姑娘對他以身相許,因為她是真喜愛他……她是真喜愛他……
這一幕幕的夢已攪得他心魂大亂。
此時,他凝著臉末及出聲,守福已在旁跳得跟潑猴似的,直扯著嗓子--
「妳想得美,要頂替咱兒,妳還差得遠咧!妳、妳妳招式懂得沒咱兒多,架式擺得沒咱兒好看,臨場反應又沒咱兒俐落靈巧,妳想同咱兒爭,老鼠洞都沒有……」
「守福,你退下。」
「……妳才來個把月,咱兒跟在永瀾少爺身邊都三年啦,妳算哪根蔥、哪根蒜啊?」守福雙手扠在腰上,胸一挺,嚷得正興頭上。
「守福。」年永瀾沉聲又喚,命令意味陡濃,「退下。」
「唔……」模模鼻子,小少年垮著臉,哀怨至極地拖著腳步退開。
姚嬌嬌少不了得意地揚起下巴,在接觸到年永瀾目光的一剎那,心髒輕抽,臉頰發熱,他眸底的陰郁和冷峻已確實傳達心緒,她不禁悄悄嘆氣,知道他教她給惹惱了。
不怕。
反正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說她賭氣的壞毛病又犯了也行,寧願他氣她、惱她、怨她,也不要他冷淡著一張臉,將她推得遠遠的,不理不睬。
察覺氣氛不太對,孫婆婆扯了扯姚嬌嬌的衣角,笑著打圓場--
「哎呀,妳這丫頭真是的,人家守福是永瀾師傅一手調軟出來的,妳湊啥熱鬧?別爭、別爭--」
姚嬌嬌頭一甩,發倔了。「我也是他一手調數的,怎可厚此薄彼?」
在旁的眾家鄉親忍不住翻白眼,有的拍額,有的搖頭大嘆,更有幾個想上前把她架到一旁了事。有眼楮的人都瞧見啦,今天永瀾師傅詭怪得很,頭上似乎頂著一把無名火,她還不懂安分?
「妳說得沒錯,怎可厚此薄彼,今日便請姚姑娘試練。」年永瀾做了個簡單手勢,眾人隨即騰出空間。
以往每試新招,大伙兒肯定是瞪大眼楮,興奮無比,可今兒個有些變質,人人惴惴不安。
距他約三步之遙,姚嬌嬌挺立著,雪白衣衫搭著繡花坎肩,紅巾腰帶尚留半截隨風飄揚,芙頰融融,嬌俏可愛,她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全沒將他的冷漠放在心上。
「我真打啦,你可小心了。」說著,她掄拳揮去,是以前姚家一位護院教她八拳法。
那圓潤的小拳頭打算中宮直取,離他前襟尚差三吋,年永瀾身微側,左手忽地按住她的腕往前一扯,教她平衡頓失--
「第十九式,右打虎。」他右足隨勢提起,拐帶她左邊腳跟,右筆直擊她左腋,跟著左手一放,姚嬌嬌飛了出去。
「哇啊--」伴隨驚呼,她往後咚咚咚連滾三個跟頭才歇勢,被他擊中之處不挺疼,卻又熱又麻,跌得著實狼狽。
唔,瞧來他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她不好過了。不怕、不怕,比誰硬脾氣,她姚嬌嬌還沒輸過。
吁出口氣,她七手八腳爬了起來,見大伙兒的目光全在她身上,連守福也瞠目結舌,她紅著臉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硬是走回年永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