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騷小曇花 第4頁

好過分……

「我以後再為你畫圖,就是全天下最蠢最笨最無知的大呆瓜!」月下掄拳,對著蓮池咆哮,她對自己立誓,絕不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月下。」

一听見聲音,她就豎起渾身硬刺,手忙腳亂將蓄在眼眶里的淚意抹掉。

「你跟來做什麼?!」擺明遷怒!

她對這道聲音的印象明明還停留在沙沙啞啞的變聲粗嗓,為什麼現在他的聲音會變得如此悅耳?過分過分!

「師父只是和你嘔氣,你別放在心上。」尾隨她而來的人正是斐知畫,他看到她听見師父要燒畫時,眼神楚楚可憐……即便她表現出無所謂,他卻看到了她的失落。

「哼哼,安撫完我爺爺,改來安撫我嗎?可惜,我不吃你這套。」月下繼續往前行,不願為他停下腳步。

「我只是不想見你和師父爺倆成仇。」他跟著她走上曲橋。

「會讓我們反目的主因就是你!」漂亮臉蛋上寫滿嫌惡,水燦眸子瞥來的全是指責。

「我怎會知道你和師父每回吵架必扯上我?」無論這對爺孫吵什麼,吵畫吵打扮吵禮儀吵孝道,最常往嘴上掛的話不外乎「你瞧知畫,他就和你不一樣」、「反正我就是比不過斐知畫」之類的賭氣話,將站在一旁的他給拖進戰局。

「因為你是我的眼中釘,永遠扎著我的眼!」她咬牙。

「你可以將對我的仇恨自眼里拔除。」他給建議。兩人和平共處不是極好?

「等你滾遠之後,我的眼中釘就會拔除了。」哼!

「我離開,你和師父的關系就會變好了嗎?」斐知畫笑著反問。他都不知道自己肩負著這對爺孫的幸福未來。

當然不會。

她知道自己不討爺爺歡心,是源自于她的血緣。爺爺看輕她娘親是外族人,氣她爹親不肯听從他的安排,娶個門當戶對的書香閨女,也不開心她是女孩而非男孩,更不滿她沒遺傳到月家人畫技精髓,斐知畫不過是個讓爺兒倆拿來爭吵的無辜配角兒。

她很清楚這些,但她很難不對斐知畫生氣。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滿肚子火,只要他笑,她就會當做他在嘲笑她,他的眼神一亮,她就以為他在算計她,越看到他的意氣風發,她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我和我爺爺的關系會不會好,要等你離開才知道。你若真想安撫我,那現在就回房間去收拾包袱呀!我到時會捎封信給你,告訴你我們爺倆是不是如膠似漆了。」她任性的說,看見他唇邊有淡笑,她覺得他在冷諷她提出一個多可笑多無知的意見。「你做不到就做不到,反正我也知道你等著接手月家的一切……你笑什麼笑?!」

「我對月家的野心一點都不大,說『一切』太沉重。」他胃口沒這麼貪。

「那你想要月家的什麼?」月下盯著他的眼,直覺的問。財產?府邸?名聲?還是月家有什麼私藏的畫功密笈?

斐知畫撩起她一絡長發,綢緞似柔膩在指掌流泄,又滑又軟,他握住發絲,湊近鼻前——

他想要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月下馬上自他手里搶回自己的頭發。「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麼?!」還好她早早搶救回自己的頭發,不然誰知道他下一瞬間會不會用力扯疼她的頭皮!

「你認為我貪的是月家的什麼?」

「你根本不用問我這種問題,因為月府的一切都已經是你的了。」他已經搶走她的所有東西,所有的所有……

他差的,不過就是一個「月」姓。

「一切嗎?」他的笑容讓他的雙眸像彎月彎起。

「我知道你很高興,不用在我面前笑得這麼得意。」月下輕哼。反正她老早就明白爺爺會將月家所有東西都留給斐知畫,那些身外之物她不在乎,因為她能靠畫圖養活自己,不用吃月家一粒白米。至于她得不到的親情……那麼多年過去了,就算曾有希冀,也早被摧毀光光。

「我希望那個『一切』里,包括你。」

「當然不包括!」月下立刻吼回來,吠得又響又亮,對著他齜牙咧嘴,蔥白食指殺到他鼻尖,惡狠狠警告他,「我絕對不算在內!你愛怎麼瓜分月家的一切都隨你,就是不包括我!」

月下只要一心急就會跳腳,這是自小到大都沒改過來的習慣。

斐知畫看到一個總像沒長大的月下,還是這麼率性、仍然這麼倔強,只是那個躲在樹洞里的小女孩變成了艷美姑娘,眉宇間全是柔美風情,外族特有的深邃輪廓使得她的臉蛋比尋常女子更亮眼醒目,偏偏她又不及外族民族的高壯健美,嬌小的身子里卻蘊藏著不妥協的堅強,讓他……越來越喜愛她。

「月下,你好像比上回回府時要瘦了些?都沒按時用膳?」他忽視鼻前那根殺氣騰騰的縴指,反倒關心起她來。

「呃?」她怔了下。吼人吼到一半,被吼的那方非但沒反唇相稽或是低頭反省,竟還熱忱地朝她噓寒問暖,她一時反應不過,傻憨憨讓斐知畫握握她的膀子,還讓他拍拍她的臉頰,測測她又消瘦多少。

「你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嗎?再瘦下去就快被風吹走了。」

「等等!你管我這麼多做什麼?!你露出那種好像我已經是你囊中之物的獨佔嘴臉做什麼?!我一直一直一直告訴你,我不在你能接收的『一切』里,就算我變胖變瘦都不容你插嘴,你快跟我說你听清楚了!」她在曲橋上不斷蹬著蓮足,好似這樣做,斐知畫就會乖乖听她的命令!

「我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听得進,不等同辦得到。

「听清楚就好!」她絕不容許他對她有奢想,別忘了,她討厭他!她才不會讓一個她這麼討厭的人喜歡她!她不準!

月下甩頭轉身,柔長青絲拂過他的胸口,芬芳馥郁的發香是他熟悉的味兒,總是讓他禁不住苞著她,連魂兒都被她勾走——

「你不要再跟過來了啦!回去當你的好徒兒,陪我爺爺作壽去!」她回頭瞪他,不高興他纏著不放,又朝前走兩步,再回首,「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啦!」煩死了!

「月下,我方才見你那張圖,發覺你的畫技並沒有師父所想的差,相反的,你牢牢掌握了畫的煽情與,更連人物衣裳上的花緞都仔細繪出來,人物或坐或站,身段柔美——」

「接下來你想說︰『可惜差我一大截』對不對?!」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我絕不會這麼說。」

「你只是這麼想而已!」她才不信他會夸獎她!「我才不會因為爺爺不喜歡那幅畫而自暴自棄,我知道自己的畫技如何,輪不到你來批評指教,你畫你的山水畫,我畫我的圖,誰也甭礙著誰。」

「你真這麼討厭我,非要扭曲我一番好意?」斐知畫知道自己從頭到腳都不得她的緣,可是沒想到她這麼討厭他。

「我就是討厭你,比討厭更討厭!不要再跟過來了,否則我翻臉——」她討厭他的臉、討厭他的眼、討厭他的聲音、討厭每一個和「斐知畫」扯上關系的字眼!

「我們這麼久沒見面,多陪我一會又何妨?」斐知畫沒讓她那張板起的臉孔嚇跑,始終與她保持兩步距離。

「你當我是什麼女人,要找人陪不會上瓦子院去嗎?!那里還能陪吃陪喝陪睡哩!」她又跺腳,不過話說完的同時,她腦中竄過一計,突地笑了,「要我陪你也成,我上哪兒去你就跟到哪,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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