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的在跟我說話?」揮揮手,擺擺身,再往旁邊踱個兩步。還是一直被牢牢瞪著。「啊……啊啊……妳……妳看得見我?」帶點戰兢再次問道。瞅住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她覺得這人腦袋定有問題。
「無聊!」乾脆俐落,不想糾纏。
「妳……妳跟我說話,妳听得到我?」已經從不確定變成十分肯定。「哈、哈哈哈!」毫無生氣的白紙面容轉瞬光亮起來,他甚至就要開始鼓掌叫好。
天助他也,天助他也,真真是天助他也哪!
今兒個大概沒有出門運。張小師只當自已踫到一個瘋子,見他沒有停止歡呼的意思,預備繞道而行。
「別走,別走!」邊說邊移動到她前方,阻其去勢。「姑娘請留步。」男子釋出友善,不過即便是笑了,依舊還是擺月兌不了那死氣沉沉的氣質。
「你、你想干啥?」她抱緊包袱在胸前,戒慎恐懼。討厭!就算是已經有了準備,還是覺得他的死人臉好恐怖。
男子微笑,嘴角明明揚起,看上去卻似在悲哭。「只是想請姑娘幫個忙。」
「啥?」這人臉皮不僅很死人,厚度還跟石砌城牆有得比。不過才第一次見面,素昧平生,三更半夜不小心有了小小孽緣,就這般突兀的開口求助?
少說也報個名號上來吧?
「姑娘別怕,在下遇到了些麻煩事,現在正愁得緊,想來是上天垂憐,所以讓我找到了貴人。」雖說他從不燒香拜佛,總算還是老天爺慈悲。
「……啊?」這個家伙……怎麼說話的方式感覺那麼熟悉?
好像……好像她在唬人的時候。
她仔細地打量他,見他舉止悠然,似乎自以為姿態雅逸,忍不住就要出口提醒,他的模樣壓根兒像個病死僵尸,她都怕他多講幾句話就突地小命休矣。
認真想想,這種時候會在外頭閑蕩的,除了打更的外,絕非是什麼善類,她不能不知道警覺。
還有,這種類似伎倆她再熟悉不過了,反正就是用盡鎊種招數引人心慌,趁對方不注意,再來個道地的順手牽羊。可惜天下騙徒本一家,對她無效!
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移步,尋找逃跑的間隙,不忘觀察四方,看看有什麼同黨會冒出來。「我告訴你,我很窮,很窮很窮很窮,所以你要找的那個『貴人』絕對不會是我。」
「咦?」男子一頓,才笑道︰「不,此貴非彼貴。」他以為她誤會了。
「管他什麼貴,總之,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弄錯對象了!」這家伙肯定是個沒有經驗的生手,不然像她這樣瞧來窮酸的打扮,他也看上?
已經陪他廢話太多,轉身就要走,不料他又先一步阻擋去路。
「姑娘,在下以為,弄錯的人是妳吧。」他晃到她面前,無辜地眨眼,兩手一攤。
動作好快!張小師這才注意到,他走路無聲無息、沒影沒蹤,就像……像是毫無重量,用飄的一樣。
「你到底想做啥?干嘛要纏著我?我不認識你的。」瞥到不遠處正巧有個打更阿伯經過,她警告道︰「你再擋著我,我要喊人嗎!」作勢張嘴。
不過只是擺擺樣子而已,她可不想鬧上衙門,到時要是來個節外生枝,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嗯……」他煩惱地皺眉,沉吟了會兒,道︰「好吧,我不擋著妳,只小小要求姑娘一件事。」語調誠懇。
「什麼?」煩不煩?
「拍在下的肩。」
「啊?」
相對於她的排斥拒絕,男子更是好言好語︰「姑娘只要拍拍在下的肩就好了。」
這人……該不會思想不正經吧?深夜不就寢,像個幽魂在街上游蕩,原來是想找人模他!沒弄錯吧?男女授受不親耶!
而且,她這種平庸到了極點的姿色他也要?
她背脊泛起麻冷,半夜給她遇到這樣一個怪怪路人,怎麼都只能往壞處想。
左右瞅了瞅,望見打更阿伯就要離去,她內心掙扎著。真的要叫人嗎?還是別吧,不然真是作賊的喊抓賊,兩個賊都一起倒楣。
她雖然不會武功,但是若真的迫不得已,他那副虛弱樣,她還擔心自已會錯手把他給揍死,到時罪責更重。
睇著他慘白的面容,她忖度良計。還是乾脆不要理他,直接走人?如果又被擋著,就推開好了,用不著跟他講禮數。
「對了,姑娘,妳信道?」男子忽問。
「什麼?」她一呆,心里的盤算亂了套。「你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剛剛看到姑娘在燃符啊。想必姑娘和這家人家交情不錯,才會夜半前來替他們祈福——」審視她微變的面色,他慢慢地刻意拉長音。
「你你你……」居然威脅!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如何?」男子一笑,猶如閻王殿的白無常勾魂,嗚呼哀哉。
她一瞪眼,直覺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她又沒惹他,偏生他拼命找是非!
「拍就拍!」她絕對大力金剛掌,把他打到天邊去!
沒理會小痹听來不太平常的唧唧叫,她右手一伸,準備給他來個大鍋貼以茲泄憤,不意——
沒有踫著他,卻「貫穿」了他!
只見她自己的五指就這樣硬生生穿過他的肩處,就如同拍向空氣,什麼東西也沒給她觸到模到。
她更是收力不及,往前跨了一大步,正正好穿透他的身軀。
一瞬間,她被這詭譎怪誕又離奇異常的狀況嚇得傻住了,腦子挖空,呆若木雞,像尊石像僵硬地杵著,睜圓了眸子,死命盯著出自己還伸在前頭的手臂,動都不敢再動,根本做不出半點反應。
不可能,不可能……是夢?是夢?是夢嗎?原來他、他、他是幻影?是自已發了痴?
喃喃顫念,表情呆滯,她陷入匪夷所思的詭歧泥沼,沾染一身濕稠黏腥。一定是發夢沒錯……這夢……真特別……真、真真真夸張……哈……
「這位姑娘,」男子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卻無法實際撫觸到的身子還和她在交疊著。他側過首,垂低了狹長的眸子,就在她的耳邊輕聲笑道︰「妳懂了嗎?這就是在下剛才講的麻煩事。其實我是……」
「哈、哈哈……你你你……」什麼也沒听進去,她逕自想笑著安慰自己,嘴角卻抖抖抖,怎麼也不听使喚,變成和他一樣,看起來像在哭。
那張死人臉就貼在眼前,她沒辦法再去計較會不會進衙門,只能深深吸氣,表達她最大的恐懼忍耐極限徹底宣告破滅!
「鬼、鬼、鬼、鬼鬼——鬼啊——」
第二章
她什麼都沒听到。
「……在下已經以此模樣游蕩約莫七天了,對於失事昏迷之前的記憶,雖有些模糊,但能確定的是,我應該並非死亡。」
她什麼都沒看到。
「至於為什麼會成了這副德行,我也有些疑惑。不過,現下最要緊的,是我不知該怎麼……回到自己的身體。」
她什麼什麼都沒听到沒看到啦……
「好不容易找到了總算能看見我的人……小師姑娘,妳怎麼了?」
幽魂講到一半終於停住,因為該是最佳听眾的那個人,正趴在客店的桌子上掩目捂耳,從頭到尾都在裝死。
說話聲終止,四周安靜了點,張小師正疑惑他跟著她數日,從上個村念到這個鎮,現在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一陣小鳥叫響起。
她很快地抬頭,就見他坐在自個兒的正對面,「鬼手」打算靠近小痹的窩——
「你干什麼?!」緊急地將竹筒拍下,捍衛地攬在懷里,就怕遲了半步,被他傳染到什麼不潔陰氣,害得小痹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