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容 第4頁

「她只是個孩子。」禁不起這般打。尉遲昭話聲還是一樣柔,不管對方的態度,也不論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孩子?容湛語眉頭擠在一起,有點想澄清。她不是孩子,雖然她的個頭不高,但也有十六歲,生兒子沒問題了。

那本來一臉凶惡的手下听了尉遲昭水柔般的話聲後,整個人突然楞住,覺得自己四肢開始軟麻,還有點頭暈。

「你、你——你使了什麼妖法!?」他驚恐,不敢相信對方只說了幾個字就害他差點速武器都拿不住。

「在下……」還沒解釋,尉遲昭就察覺到身後有動靜。「小心!」他半旋過身,將容湛語護住,而後手臂一揚,本來柔軟的衣袖便像灌了氣般膨脹起來.

那舉高了手想偷襲的漢子,只感覺到一股熱氣迎面撲來,無形中有股沉穩的力量,將他的舉動扎扎實實地給阻住,像是有道透明的牆,就這樣擋在他面前。瞠著眼,他粗壯的身體僵住,根本不知該作河反應。

尉遲昭周身,所有想要靠近上前的人,都因將感受到了那異常的暖風而錯愕地呆立住。

奇怪,這窄巷哪里來的風?

容湛語更是驚訝,她沒想到,他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這這這……」結結巴巴,手還忘記放下的漢子冷汗流了滿身。「這小子有古怪!」他大叫一聲,維持同樣姿勢,害怕地拔腿就往後跑。

「這家伙會妖法!」一開始木棍差點掉落的那個手下也趕忙喊叫,很沒有義氣地逃離現場;雖然他是因為听到他的聲音而全身松酥。

一群人本來就覺得情形不對,再听到同伴的警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個個沒用地夾著尾巴做了個鳥獸散。

一下子,清空了小巷。

「哼,惡人沒膽!」容湛語從小就看自己的哥哥們練武,所以能分辨身旁男子剛露的那一手「妖法」。

這些人,只賣弄體格優勢的淺功夫,也難怪他們會被這種純然的內力真氣嚇得落花流水。

「你不怕嗎?」尉遲昭有些訝異,沒想到這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泵娘這麼鎮定冷靜。

「有啥好怕的!」這種你來我往的武斗,她一天不知要看上幾回。抬起都是泥巴的小臉,很享受他悅耳至極的說話聲音。「你講話真是好听得緊!」忍不住,她沖口而出。

尉遲昭微微一怔。雖已不是第一次被這樣說過,但他的臉還是不爭氣地熱了。小泵娘的表達方式也忒直接了,他思忖。只是想對方仍是個孩子,難免天真了些吧。

容湛語覺得自己好像把話講得太坦白了,心口控制不住地跳了下。

她和家里的幾個兄長交談一向是不拘小節的,而跟完全陌生的男子卻是頭一遭,感覺好像有點不一樣呢……

「小泵娘,快回家,別再遇上危險了。」尉遲昭看她又發起楞,放柔了聲輕輕提醒著。

容湛語任那暈醉至極的嗓音透入腦海。

「你為什麼遮著臉?」她突地問,沒有回應他的叮嚀。

他先是頓住,然後對上她認真的大眼楮,半晌,緩緩揚起微笑道︰「我長得丑,怕嚇到人。」

「長得丑?」丑到會嚇人?她皺眉,試圖從朦朧不清的面紗底下看清他真正的樣子,但除了感受到那自始至終都溫柔的視線外,她什麼都沒瞧著。

「快回家,別在外面逗留了。」他柔雅催促,轉身便要離去。

「你要去哪?」等她發現自己的舉措,她已喚住了他。

尉遲昭腳步微停,側首,斗笠里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她這次沒有遲疑。「我的意思是,你要往哪里走?」她嬌軟地問道。見他一身行囊,想必是要遠行。

他瞅著她,更疑惑了。「我要北往洛陽……」

洛陽!

那個要娶她的人也在洛陽!

巧到她不當成天意都不行啊。

一路上有人結伴同行,好過她獨自孤苦伶仃,而且這人懂武,要是再遇上啥麻煩事,還可以充當她的隨護!她在心底竊笑,腦子馬上動了起來。

很迅速地,她的眼眶里盈滿了淚光。

「我娘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我爹上個月也生病去世。」她沒說謊,娘的確很早就不在了。不過,對不住啊,爹,我不是故意要咒你死的。「我現在沒有家,身上也沒有銀子,在路邊乞討又被人欺負。听我爹臨死前說,我在洛陽還有個親戚,嗚嗚……好心的大哥,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一串話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哭腔哭調,字字泣血,一雙黑瞳泛起可怕的水災,弄花了整張臉,淒淒訴訴,愁愁哀哀,若天上再適時地打起兩個響雷,就更加像是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天怒人怨、鬼哭神號外加人神共憤之事。

尉遲昭看著她將他的衣袍拿來擦滿臉的淚痕泥水,又見她雙眼盡紅地哭得喘不過氣,心中十分不忍。

甭男寡女一同行動實在不妥,雖然他把她當孩子,但她應該也超過十歲了吧……不小心憶起懷中殘留的柔軟觸感,他面頰又紅了。

和女人相處經驗幾乎等於沒有的尉遲昭,只知道禮教要謹守,不可壞了小泵娘的名聲。一時之間,他心軟,卻又難以應允。

「小泵娘,我是個成年男子,你若是跟著我,旁人是會說閑話的。」不知道她會不會懂,他只得盡量用簡單的話語說明白。

避別人干嘛?那些愛嚼舌根的人喜歡說長道短就隨他們去,她又不痛不癢,她相信他就好了啊。

也不知怎地,容湛語心里已經開始信任他。

事實上,他是好嘛!不僅沒有目的地救了她,還好心好意地跟她闡述男女之儀。如果他真沒良心,早把她拐騙到什麼暗處賣掉了。

但是,要是他佯裝好人……

好吧,如果她真的看錯人,就算自己倒楣,她不會有怨言……賭嘍!

「嗚嗚……你不願意幫我嗎?我又要沒飯吃了……」她好可憐的哭訴,揪扯著他的不安和憐憫。「你讓我跟你去洛陽,我、我扮成男孩嘛!這樣就不會怕人說了……嗚……」在家里,很多事也是只要落淚就能得逞。

唉,其實壞人好像是她才對。

扮成男孩……尉遲昭看著她,他一開始的確錯認了,但這並不表示……

「我肚子好餓喔……嗚嗚,剛剛那些人又回來的話,我一定會被打死的……」她哭得好像不能呼吸似,最後的那句話,更是給了他本已搖搖欲墜的堅持一記重擊。

他有些猶豫地凝睇著眼前哭泣的淚人兒。他行為磊落,心中坦蕩,小泵娘穿著男裝也就不會招人側目,如果不幫她,可能真的又會重演剛才的事。若是她因為這樣而受了傷或……那……

一想到那種畫面,他微微心驚。

听著她斷斷續續的哭聲,久久,尉遲昭低嘆了口氣。他果真如三師兄所說的那般,一下山就遇上了事……

他注視著只到他胸膛高,而且還在啜泣的小頭顱,輕聲道︰「小泵娘,別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話好溫柔,像是羽毛般柔和地安撫過她的心。

啊,她實在很喜歡他這樣低柔地喚她「小泵娘」……

她沒有假裝,而是真正因為他的聲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臉望著那看不見任何表情的白紗。

一如之前,她只能領受到觸模不著的遙遠溫柔。

「我叫容──」呀!還是別說真名才能避免節外生枝!她急急收回蕩漾的心思,硬是轉了口︰「小十!我叫小十!」這是爹給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復姓尉遲,單名一個昭。」他微微一笑,低緩說道︰「那麼,小十姑娘,我們先去填飽肚子,然後再上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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