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後悔嗎?他會回答從來不曾,甚至如果時間可以從頭來過,他依然會選擇這條不歸路,畢竟他是永遠無法做到像轍這麼勇敢,公然與父親對峙,所以只要公理還在,就讓他墜落,陪在孤獨的父親身邊又何妨呢?
「鐸,你還在猶豫什麼,動手呀!」見他裹足不前,高木次郎再次朝他咆哮道。
「轍,把帳冊放在地上,退後。」深吸了一口氣後,高木鐸開口道。
「要就自己過來拿。」高木轍搖頭說。
「我並不想朝你開槍,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反抗,轍。」見他不肯听從,高木鐸只有拿著槍指著他,一步一步的朝他手中的帳冊走近。
所有事情就發生在高木鐸的手踫到高木轍手中的帳冊那一秒鐘,在場三人除了行動的高木轍之外,其余兩個人甚至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別動。」高木轍面無表情的一手用他綁頭發的繩索勒住斑木鐸,一手執著由高木鐸那兒奪過來的槍指著高木次郎。
斑木次郎錯愕的看著眼前面無表情、冷酷無情,拿著槍指著他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他所認識的兒子高木轍,雖然外表是沒錯,但是這樣令人不寒而栗的肅殺氣勢,怎麼可能會是他兒子?他所知道的世界級一流殺手也不過爾爾而已。
氣氛正凝的時候,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聲音霍然由高木轍身後響起。
「轍,你們在做什麼?」站在入口處,高木瞳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情景,對于高木轍拿槍指著公公,勒著大伯的舉止完全模不著頭緒。
「瞳,好久不見了,快過來讓我看看,看看轍是不是有好好待你,看看我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對你爸爸,而不會不好意思,快過來讓我看看。」
「爸……」高木瞳意外的看著公公和藹可親的相貌,緩緩的舉步朝他走去。
「出去!不要過來!」高木轍霍然咆哮出聲,嚇得高木瞳立刻止步,表情僵硬、難堪得一動也不敢動。
「瞳,你別理他。」高木次郎立刻道,「他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聊天聊到翻臉就對他大哥動手動腳的,你過來別理他。」他稍稍緩和了一下些許激動的口氣,和藹的又道︰「自從上回結婚到現在,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再看到你喔?快過來讓我看看。」
斑木瞳不疑有他的再度舉步向他走去。
「西浦瞳,我叫你出去你沒听到嗎?」高木轍氣急敗壞的大聲咆哮。
「瞳,你別理他,過來我這里。」高木次郎向她伸手。
「出去!」
「瞳,快過來。」高木瞳的卻步讓高木次郎緊張得向她踏前一步,卻引來高木轍激動的反應。
「站住!」高木轍舉著槍朝他喝聲警告,「你若再走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斑木瞳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眼,「轍,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對爸爸說話?」她轉身面對他叫道。
「這是我家的事,用不著你管!」高木轍口不擇言的吼道。
斑木瞳的眼眶霎時一片潮濕,「可是我是你的妻子……」
「我說不關你的事你听不懂嗎?出去!」
「轍……」
斑木瞳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她以為經過那次的跳車事件之後,他多少有些在乎她,所以她的傷勢一復原到可以下床之後,她便迫不及待的跑來找可能因為害羞而未在她住院時期來看她的他,可是她萬萬沒想到……
「我叫你滾出去,听到沒有!」
他的咆哮聲猶如冰針痛扎她全身,一瞬間又融入她四肢百駭,讓她想甩開、想裝聾作啞拒絕這一切都不能。
清明的視線突然被一片朦朧籠罩,臉頰則被莫名其妙的滾燙液體灼傷,她堅強的看著他,並對他開口,聲音卻沙啞、哽咽得連自己都听不清楚,「滾……好,我滾……我滾……」她說著突然轉身奔去。
「瞳!」高木次郎意圖挽留,卻是白費,他冷然的望向高木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半眯的盯著高木轍,冷嘲熱諷的稱贊道︰「你真了不起,我是否該為虎父無犬子而感到欣慰呀?」
終曲
「你的確該為這個感到欣慰。」另一個意外的聲音由門外傳來,高木澤一走進房內。
「大……伯。」高木轍意外的叫道,他以為大伯在他特意的安排下已經和幾個老朋友出國玩了,怎麼現在卻……
「這件事讓我來做比較合適。」高木澤一輕拍了高木轍肩膀一下,感喟的接過高木轍手中的手槍說道,「次郎,做了這麼多壞事,你對這一天應該早已經有了覺悟,不是嗎?」他盯著自己的胞弟,嘆息的說。
「自古邪不勝正,我明知道卻不信邪,這個結局也許我是早就該知道了。」高木次郎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認輸的嘆息道,「轍,放開鐸吧,一切罪名由我一個人承擔,他不過是個孝順的兒子,無法違背我的命令而已。」
「不。」高木鐸立刻叫道,「爸,一切罪名都是我犯下的,跟你完全無關,你是朝陽商社的總裁,一個正正經經、認分守法的生意人,跟你沒有關系,一切都是我。」
「鐸,一人做事一人擔,老天是長眼楮的,相信這幾年你所做的好事能為你抵些被我拖累的罪孽。」
「不,爸……」
「走吧,大哥,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高木次郎轉頭對高木澤一說道,聲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憊與蒼老。
「鐸,你也跟我一起走吧。」高木澤一點著頭說。
「轍,不要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三人走到門口,高木次郎突然停下來,轉身對一直呆若木雞的站在房內的高木轍說道,「我要你知道,從小到大你對我來說都是引以為傲的,以前沒變過,今後也不會變。」說完,他帶著前所未有的平靜轉身離去。
房內隨著他們三人腳步聲的遠離而陷入沉靜,高木轍一個人站在房內動也沒動過一下,而房內隨著他的木然仍舊懸滯在寂靜無聲中。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泣然隨著重物落地的巨響在房內響起,高木轍雙手抱頭的頹然痴坐在地板上,而低泣聲便從那兒有一聲沒一聲的傳出,打破了靜寂的四周。
朝陽商社敗倒的消息一天之內轟動整個日本,而同屬頭條級的新聞便是查獲銀馬車等數間大型非法經營、販賣人口、走私、販毒等另一則震驚日本的焦點。這兩則新聞引人注目的情況不相上下,不過卻少有人會將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新聞串連在一起,畢竟在世人看來,它們一則是財經頭條,一則卻是社會版焦點。
其實銀馬車事件爆發後會有這樣的結果,對高木轍而言並不意外,因為早在事前他打定主意要辭去PSA的任職,卻被眾人以威脅利誘的方式強制留下來之後,他便知道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保護他。
所以在他的上級長官,與西浦財團,以及他那群難兄難弟家族麾下的大小企業的威脅利誘之下,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高木轍根本就是一個冷血無情、鐵石心腸的人,不僅告發自己的父親與兄弟,還眼睜睜的看著在世上與他最親的兩人被扣上手銬,送往不歸路的盡頭而無動于衷。
從來不曾如此厭惡過自己,即使以前待在佣兵部隊以殺人為業的時候都不曾,雖說父兄罪有應得,而且也完全沒有半點責怪、怨恨他的意思,但是他對自己的冷血無情無法釋懷。
不想見任何人,他將自己關在家中足不出戶,這段期間內他不接電話、不應門,連吃東西都是有一餐沒一餐,到了肚子餓得受不了,才隨隨便便找些東西來充饑,而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總共過了幾天,卻明白的知道高木瞳一直都沒有回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