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男人才不將心事告訴女人啊,因為這條不成文守則,原本只是告訴自己女人的事情最後會變成一堆女人的飯後話題,多可怕。」
「這是告訴你們,慎選對象的重要。」
「我們已經很知道了,所以你看,」江日升雙手一攤,「不管哪一年級,王老五都越來越多。」
丞萱微笑不語。
她知道他這次的出現並不是偶然,而事實上,離開台北之前再見他一次,真的就是她所希望的。
世界很大,緣分也不見得能夠延續,所以……
也許當初他們都太矜持,覺得分手要漂亮,禮貌握手,輕輕擁抱,戀情的結束記憶因而太過安靜,安靜到會讓人悵然若失。
「干麼變成啞巴?」
「我只是在想,我們以前很少這樣說話。」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以前,江日升好看的臉出現了些微不自然,「那是……是我不好。」
丞萱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笑道︰「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一向大男人的他居然點頭,也許有點艱難,但看得出來他很努力要表達,「很久以前我就該說的。」
「跟我在一起的半年……你真心覺得快樂過嗎?」
江日升點了點頭。
「快樂的時候比煩惱的時候多嗎?」
「還要多。」微一猶豫,他還是說了,「多上很多。」
「這幾年,有沒有常常想起我?」
「有。」他的表情復雜,「我想我以後還是會這樣想起你。」
听到這樣的答案,丞萱稍稍感到安慰,至少,她的愛情在他生命里是確實留下痕跡的。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知道答案。」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而能替她解答的,也只有他一個人,「我們去十七號碼頭餐廳的那天,你為什麼會問我在學校有沒有遇到怪事,被我嚇到的王子還有沒有找過我?」
「那幾個兄弟會的同學,覺得我對你太好,好到有點變了調,他們……他們想直接找你,告訴你事情的始末。」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那時你是有在保護我的?」
「我雖然不是好人,但還不致沒有人性。」
丞萱笑了,那就是有的意思。
不管他對她算不算愛情,但是她確定自己在他心裹有個位置。
此時傳來通知旅客登機的廣播聲,丞萱側耳一听,「那是我的班機。」
他送她到必須分別的入口。
拿著江日升剛剛給她的小袋子,丞萱露出一抹適合離別的微笑,「謝謝你來送我。」
然後,她向他伸出手,「那……再見了。」
「保重。」
她眨了眨眼楮,「你也是。」
落在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才發現兩人竟一字不漏的重復著在他紐約住處中的最後言語,大概是因為離別的關系吧,她想。
丞萱從隨身行李中取出機票與護照,「我要進去了。」
「回到美國後……跟我聯絡吧。」
在台灣待了快兩個月,丞萱在西歷新年前回到了舊金山的家。
與表哥表妹們一起慶賀西洋歷新年,麗莎結婚了,在爺爺的期待之下大家一起過中國新年,六月時,麗莎的女兒艾兒呱呱落地,首個第四代的小女嬰成了杜家的生活重心。
艾兒會翻身,艾兒自己拿女乃瓶,艾兒會走,艾兒開始會用簡短的句子︰…
丞萱在給江日升的電子郵件中寫滿了關于小艾兒的一切,就在終端機兩端往來之問,艾兒十八個月大了。
第八章
輸進最後一個字,總算是大功告成。
丞萱將椅子稍往後推,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左扭扭,右拍拍,松動一下繃了半日的筋骨,瞥見牆上的時鐘,時針指著九的位置——越來越超人了,居然可以靠中午的那份三明治撐到現在。
助理瑪辛很體貼的在下班之前替她濾了一杯咖啡,而且非常熟知她脾氣的將那杯黑色液體一直熱在咖啡壺上,以方便她這位「沒做完工作,絕不從椅子上起來」的中國籍上司。
丞萱捧著瑪辛的愛心走到窗口,從高樓俯瞰這城市夜景,霓虹閃爍,華燈初上,夜生活正要蘇醒。
將杯子端到唇邊,正要喝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是江日升。
為了案子緊繃了半日的臉總算露出些許笑意。
兩年前的冬天,他特地到中正機場送她,在那之後,兩人間朋友以上,戀人以下的聯絡方式就沒有斷過。
他告訴她很多事情。
苞護士女友合好了,開了第一家分店,跟護士女友分手了,被小毛頭喬雅捷的男友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兩人打了一架,開了第二家分店,護士女友結婚了,新郎不是他……
而丞萱,除了小艾兒的一切,也告訴他所有的近況。
今年年初,她被調來紐約,遠調的代價是升職、調薪、以及高級專員的福利,她現在有一個理想中的明亮辦公室,有兩名助理,以及一個還在念法律系的工讀生讓她驅策。
紐約是她除了舊金山以外最熟悉的城市,因此即使離家千里,她仍適應良好,跟在貝勒芙醫院擔任總醫生的涼子常常一起吃飯看表演,瑤瑤若是長飛落地紐約,昔日的上東區三姊妹的英姿就會再現江湖,踏遍各玩樂場所,就像瑤瑤說的,人生苦短,趁著還不到三字頭,要盡量玩。
這些,江日升都知道。
他們每隔幾天會講一次電話,有時他打過來,有時是她打過去,心血來潮的時候也寫寫電子郵件,ICQ上偶爾踫見,什麼都聊,名義上是朋友,但事實上又比單純的朋友多上一些。
花了許多時間交換……呃,廢話。
那些「天氣好像變冷了,要多加衣服」,「記得睡飽一點」,「不舒服就請一天假啊」之類的,在旁人眼中應該是廢話吧,但說也奇怪,反而只有在跟江日升說廢話的時候,她才得以稍稍的放松。
手機的來電顯示還在閃爍。
她按下通話鍵,「喂。」
「同學,你在干麼?」
丞萱笑了笑,同學,只有他會這樣叫她。
這幾年她越來越獨當一面之後,不管熟人還是新朋友,都喊她「杜大律師」,不是不行,但感覺就是生疏,有些人在知道她的職業之後,還會把她從頭瞄到腳,再從腳瞄到頭,極為不禮貌。
她喜歡他們叫她的名字,要不,像江日升這樣隨便亂叫也行。
丞萱將咖啡杯放下,「正在看著窗外。」
「窗外有什麼好看?」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可是街上的霓虹燈全亮了,閃得很。」她將臉貼在玻璃旁,「如果有望遠鏡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些移動中的小點點正在做什麼喔。」
「我下星期要去紐約,來接我吧。」
丞萱小有意外,「你來這里干麼?」
「取經啊,笨蛋。」江日升在那頭哈哈大笑,「我總不能每家分店都一模一樣吧,那多沒創意。」
她笑出來,「已經開了三家分店的人還不滿意啊?」
當初棄醫從商讓很多人大感意外,已成表妹夫的威爾曾告訴她「我以前還跟莫瑞打賭,江日升兩年內會回到醫院」,沒想到他在生意上長袖善舞得很,除了本店花了一年鞏固客群之外,接著幾乎以半年一分店的速度拓展他的酒吧版圖,回台灣短短兩年半,日升酒吧的成績硬是在飽和的同業中殺出一條血路,而且還是讓同業們艷羨不已的血路。
「開分店哪嫌多呢?」他故意裝出財大氣粗的呵呵笑聲,「我們生意人眼中只有鈔票,哪邊有客源,就朝哪邊前進,怎麼樣?」
丞萱笑,「不怎麼樣。」
「紙筆拿出來,我告訴你落地時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