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艷陽天 第10頁

「是妳自己說無聊的。」

「我是很無聊沒錯,但我不想勞動啊。」

「一個小時一百五,快點,進來幫忙洗。」

看著那如山高的玻璃杯,韓約曦光想就覺得累,「你那麼忙的話,打電話叫阿浩過來嘛,他一定很樂意幫你洗杯子的。」

阿浩是弟弟的男朋友,很有忠犬的個性,多年來對小君一心一意得讓所有的旁觀者都忍不住要為他加油打氣,到後來,連阿浩的家人都從原本的抵死反對變成睜只眼、閉只眼,至于她自己是從來沒有意見。

弟弟有弟弟的人生,何況,愛情也不該只有一種可能性。

「喂,別打。」易天君見她拿電話,連忙阻止,「他這幾天在趕設計圖,已經睡不夠了。」

「心疼啊?」

原本還頗有氣勢的開價一小時一百五的人,突然間不吭聲了。

「好吧好吧。」韓約曦笑笑,躍下高腳椅,「誰叫你是我弟弟。」

圍上水果圖案的粉紅色圍裙,她旋開水龍頭,開始清洗洗手槽內已經快要滿出來的厚底杯、雪莉杯、香檳杯……偶爾跟過來的外場甲、外場乙說說話,然而更多的時間卻是用來跟易天君嘻嘻哈哈。

她的陽光跟易天君的陰柔形成一種反襯,在燈光昏黃的銀色吧台里,這對相異的姊弟顯得很吸引人--當全雅成步下深海的階梯時,所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幅畫面。

這幾日,他在忙,她也常常不在四季,剛成為同事時大眼瞪小眼的戲碼已經不再上演,到他們各自全心投入工作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除了兩張相鄰的桌子,他們的交集少得可憐。

他只是來深海踫踫運氣,很顯然,命運對他還不壞。

韓約曦的表情十分豐富,而她的弟弟,卻只是淡淡的微笑。

全雅成在吧台邊坐下。

眼角余光感覺到有客人,易天君抬起頭,認出了他,「喝什麼?」

「威士忌加冰塊。」

不一會兒,一杯琥珀色的酒汁被放在厚底杯墊上送了過來,「這杯不用錢,謝謝你昨天送她回來。」

里側,韓約曦好不容易清洗完小山似的玻璃杯,擦了擦手,一轉身,也發現他了。

女圭女圭臉上露出笑容,「你怎麼來了?」

「突然想喝點酒。」

她靠過來吧台,笑,「那你怎麼拿著杯子又不喝?」

冰塊都溶了大半,他還拿著杯子在那邊晃啊晃的,雖然說喝快了沒味道,但也不需要慢成那個樣子吧。

「還是你喜歡喝淡的?要不要幫你加點冰水?」

「不用。」全雅成婉拒了她的好意,「這樣就好了。」

總不能說,他是因為留意她的關系,所以才放任杯中的冰塊一直溶,沖淡威士忌原有的味道吧?

穿著圍裙的她少了幾分俐落,但卻多了幾分可愛。

「妳很常在這里幫忙?」他剛進來時,看到她在洗杯子。

「幫忙是沒有,很常出現倒是真的。」韓約曦解下圍裙,收過外場丙跟外場丁同時遞過來的單子,很自然的將單子夾好推到易天君那邊,「周六晚上人多,剛好義工最近有點忙,我才下海洗杯子。」

「義工?」

「我弟弟的愛慕者啦,我們叫他義工。」

注意到她講起弟弟的時候,表情變得柔和,全雅成想,弟弟也許是個好話題,「妳跟妳弟弟感情很好?」

「我就這麼一個手足嘛,你呢?」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哥哥現在在英國讀書,妹妹……」全雅成避開了提到西亞飯店,「在工作了,餐飲業。」

「全家人一起住?」

「爸媽住南部,我跟妹妹住一起。」

韓約曦微覺奇怪,「那這樣不是很不方便?」

「從小一起長大,又不是陌生人。」有什麼好不方便?

「可是,你們都成年了吧,一定會有交往男女朋友的時候,如果你要帶女朋友回家,那感覺不是很奇怪嗎?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跟知道有另一個人在的感覺不會一樣吧?」

全雅成一听,差點嗆到。這女人到底是沒把自己當女人,還是沒把他當男人?

這是同性之間才會出現的話題吧,她居然大剌剌的跟他討論起來。

成人歸成人,但男女終是有別,不是所有的話題都適合拿來討論。

「你……」韓約曦看著他的臉,「覺得這個話題不宜繼續對不對?」

掩飾性的喝了一口變淡的威士忌,全雅成回答,「還好啦。」

「你不用擔心,我沒看出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人跟我說過你思想很保守而已。」

保守?全雅成挑了挑眉,「怎麼感覺很像在說我古板?」

「老實說喔,」她的身子稍稍超出吧台,靠近他說︰「其實,你是真的滿古板的沒錯……你臉色不要這麼難看,古板又不是壞事,比起毫無節制,我還覺得古板比較好呢。」

沒听見後來的話,他想知道的是之前的答案,「妳為什麼會覺得我……」要他說出那兩個字實在很痛苦,「古板?」

也許他沒那麼的跟得上時代,但也不至于到古板吧?

那感覺就像在說他老一樣,可是,他今年才三十二。

三十二歲,不是三十二年次。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

「妳到底要不要告訴我?」

「好啦好啦。」韓約曦一邊用干淨的布抹掉玻璃杯上的水,一邊回答他,「有一次,有兩個年輕男孩子來問房子,你明明有空,卻在看到他們手牽手的時候叫楊書緒去接待那兩位客人,我想你不願意接待他們的原因,不在于他們問的是小房子,而是因為他們是同志。」

原來是那件事情!

他的確是叫楊書緒去接待,也的確……不太能夠接受同志。

她一笑,「我沒說錯吧?」

不待他回答,她又說了,「當然,這樣的人很多,我覺得能不能接受是個人的問題,也無法去勉強別人怎麼看待同性戀者,但我覺得,一個人要活得快樂,他的心胸一定要寬大,其實你仔細想想,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為什麼要遭受這樣不平等的待遇?」

說這些話時韓約曦很自然,好象本該如此。

他從來不覺得表明立場是件困難的事情,但在她的大方之下,他好象很難承認自己的確是個包容性不夠的人。

也許是職場上累積的信心,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直到此刻听她說了這些話,他心中才隱隱約約有了一些新的想法,那並不只是單純的再審視自己,也是在審視他最近對她萌生的些許好感。

從這些話他發現,他們的差異太大太大。

全雅成將飲盡的玻璃杯往前一推,「再一杯。」

吧台內的她收下杯子,側過身子說了一句類似術語的話,只見她的弟弟點了頭,雙手很快的忙碌起來。

然後就在她將新的冰威士忌遞給他的時候,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越過他的笑容,「剛下班?」

「對。」一抹成熟的男聲回答,「小君不在?」

全雅成回頭,看到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很挺的西裝,臉上有點睡眠不足的疲倦。

「自己的店怎麼可能不在?你自己進去吧,他剛進去吃飯。」

「那讓他專心吃飯,我在這里等他。」

男子才剛在高腳椅上坐下,又被韓約曦拉起來,「沒關系,小君見到你一定很高興,而且我看你也累了,說完話,快點回家睡吧。」

全雅成就看她拉著那個男子,然後把人往貼著「非工作人員請勿進入」的那扇門推,臉上的表情始終溫柔。

「那個人,」韓約曦回到吧台里,對著他笑,「是我弟弟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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