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蒸好的地瓜從屜里拿出來,原本要給晚兒做地瓜圓,睡醒後當點心的,她想了想把地瓜壓成泥、和面,在等待面團發酵同時,她快手快腳炒了盤三杯雞和青菜。
「你先吃一點,抵抵餓,等面團發好,我再給你煮面。」
「做多一些,我餓慘了。」
她知道的,他的食量驚人,一頓飯能吃掉她加上晚兒的三倍多。「好。」
他沒把菜端到廳里,反而從外頭搬來一把長凳,坐在灶旁開吃,她的廚藝很好,好到讓人覺得吃飯是種莫大享受。
又來了,在「吃」這件事上頭享受,是他年代久遠的記憶。
她總是輕而易舉地勾起他刻意遺忘的感覺。
一面吃,一面看著她俐落的動作,行雲流水,不像做飯,更像作畫。
今天早上張尋見著他,偷聲問︰「老大,你覺得二十兩花得冤不冤?」
他用冷眼回答。
張尋撓撓頭,滿臉為難道︰「如果老大覺得冤了,可不可以把她讓給我,我還有十二兩,剩下的,我每年分攤還。」
餅盡千帆皆不是,張尋沒讀過詩詞,不知道自己正中這詞意。
那天李婆子找來的女子,漂亮的有好幾個,但見過童氏之後,他便誰也看不上眼了。回到家,心心念念盼著新弟妹的張找,看見弟弟又沒挑中媳婦,氣得拿棒子追打他,罵他成心讓二房斷後。
至于孟殊冤嗎?當然不冤!
他想過,如果當初牙婆開價百兩,他會不會買下童氏?
這個答案幾乎不需要太多考慮,當然會!就算她不會醫術、不懂廚藝、不認字、不會算帳……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買她?
因為她的小梨渦,因為她漂亮眼楮,因為她好可憐、好委屈,因為……因為他和她是老天注定。
什麼?發展得太快?
確實啊,開始只想給晚兒找個保母,接著她的乖巧吸引他的眼,然後食言而肥,再到上蒼注定,速度都能趕上汗血寶馬了,但他不介意快慢,他只在意她是否待在離自己很近的距離。
好像她在,黑夜就有那麼一盞燈,光線微弱,卻暖人心窩。
和著地瓜的面條,帶著地瓜的甜香,沒澆上肉燥,只用麻醬、辣椒、蔥末和少許醬油提味,面端上桌,看著金黃色的面條,孟殊想起她給晚兒做的綠色面。
晚兒牙齒早長齊了,只是挑嘴,只肯喝女乃,自從她來了之後,胃口大開,現在已經能同他們一起上桌吃飯,這還急得王氏道︰「姑娘這麼能干,我還能領多久月銀?」
咬下面條,香甜自齒頰間溢出,確實,她不是普通能干,誰再說他冤,他非得拿根大棒槌,捶爛那個沒腦袋的家伙。
瞳瞳沒陪他吃飯,繼續和地瓜奮戰,這兩天在王氏的幫忙下,曬出不少地瓜粉。
地瓜粉工序繁復,但閑著也是閑著,她們先將地瓜磨成泥,一遍兩遍洗粉、沉澱、曬干……在過去,得年關將近,她才有空麻煩自己一回。
將蒸好的地瓜加入地瓜粉和些許糖,在反覆搓揉後拉成長條、切小段,揉成一顆顆地瓜球,中火熱油,將地瓜球下鍋,反覆攪動、按壓,直到地瓜炸出漂亮的黃色,球體膨大,起鍋。
聞聞香味,這是師父最愛的零嘴。
每次做吃食,她都分外想念師父。他還好嗎?他回京了嗎?他找不著自己,會不會很擔心?她不確定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銀子贖身,什麼時候才能再度上路尋找哥哥,她不知道明天會怎樣,習慣事事計劃的她,其實害怕走一步看一步的不確定感。
緩緩吐氣,瞳瞳抬頭,望向窗外的藍天。
發現她突如其來的失落,孟殊吃掉最後一口面,走到她身後,從她捧的碗里拿起一顆地瓜球。
瞳瞳回神,「小心燙。」
來不及了!貪嘴的他一口咬下,嘶哈嘶哈,猛往嘴巴搧氣。
見狀,失落丟掉,她失笑道︰「剛炸好,得等會兒再吃。」
事後解釋沒意思,她卻覺得非得說上幾句,才不至于對不起他。
「沒事。」說完,他又拿了一顆,不過這回學聰明,吹上幾口氣才往嘴里放。「你做菜的手藝是從哪里學來的?」
這手藝拿到外頭,想湊齊贖身銀輕而易舉,現在他明白,當初問那句話時她的底氣從何而來。
「師父訓練的。」
「師父?」
「對,教我醫術的師父,他嘴巴很刁,外頭大餐館賣的菜看不上眼,挑剔又叨念,寧可餓肚子也不紆尊降貴,身為弟子只好勤練廚藝來滿足師父的胃。」
許多菜色都是師父張口說,她想盡辦法琢磨出師父要的味道,這是他們師徒間最大的休閑娛樂。
為著哄她練習做菜,師父老說︰「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學會抓住他的胃,將來你男人沒在外頭搞女人時,你就知道感激師父了。」
現在想想,真是胡扯!她會做菜、懂得持家、她獨立自主,她努力成為師父口中的完美女人,可是再完美……她也拴不住裴哥哥。
所以男人變不變,與胃袋、理智沒關系,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討厭,半點無法討價還價。想起袁裴,一抹苦澀在不經意間涌上她的眉頭。
孟殊道︰「放心,我的嘴巴不刁,很好養。」
他只是心疼她眉眼間的苦澀,鬼使神差說出這麼一句,沒想到卻讓她紅了臉,瞅他一眼,捧著地瓜球就要往外走。
他堵在門口,不讓她出去。
「怎麼?」她不解,抬眼問。
「別生氣。」
「我沒生氣。」
「你氣到臉紅了。」
頭頂烏鴉群飛,瞳瞳咬唇。那不叫生氣,是害羞好嗎!再說,他好不好養關她什麼事?婚禮不過是權宜之計,他這樣說,還不許人家臉紅?什麼道理!
他表錯情、會錯意,不能怪他遲鈍,實在是他對女人缺乏經驗。
她沒好氣回答,「晚兒醒了,我要去陪他。」
「不生氣,就放你過去。」
還幼稚上了?瞳瞳本來沒生氣的,被他一纏,還真有幾分氣惱。「我、沒、生、氣。」
還說還說,分明在生氣,瞧她,臉紅成這樣。「說謊。」
她很不淑女地大翻白眼。「不然你要怎樣?」
他軟下聲調,無辜地看著她。「你別生氣,我做得不好,你教教我怎麼做。」
留著大胡子的壯碩男,用無辜的小狽眼看著她,看得好像她才是大壞蛋,多欺負人啊!她吐氣,抬高下巴說︰「好吧,我給你機會,把我的怒氣撫平。」
哀平?眼珠子一溜煙轉過三圈,他只知道一種擺平女人怒氣的方法,只不過現在光天白日的,會不會太過了?
但,是她讓他撫平的,不是他僭越,何況為「食言而肥」鋪路,這種功夫確實得提早讓她嘗嘗,不比較,她怎麼知道自己多合用?
孟殊把她手上的碗拿走,放在一旁。
看他這麼鄭重其事,她又想笑了,他是第一個能夠招惹出她好心情的男人。
他在她面前定身,然後在她沒反應過來時,勾起她的下巴,一把大胡子就這麼鋪天蓋地覆上她的臉!
他很輕易地找到她的唇,幸好是他主動,若是她來找,肯定沒本事在密林中尋到甘泉。
他吻了她!本來只是想小小安撫一下的,沒想到他天性慷慨,一安撫就……停不下來。
他在她唇間輾轉來回,從淺啄到深吻,他情不自禁、控不住自己,兩人之間的熱度節節攀升,像一把火,融了心……
瞳瞳傻得厲害,她沒被人這樣安撫過,成過親的她,實際上對男女之事仍然一知半解。
傻得厲害、昏得厲害,她全身發軟、雙腳無力,只能攀附著他強壯的身子,免得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