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數起拍子來,他卻發現自己沒勇氣再听。
她的嗓音啞了,沙沙地像慘遭撕裂的布料,他敢肯定,她明天睡醒,喉嚨一定會發炎。
「你不要數了!」他驀地停下笨拙的舞步。「你的嘴不酸嗎?」
「不會啊。」她搖頭。
說謊!他瞪著她略顯僵硬的唇角。
「沒關系的,我們再來,你已經進步很多了,等下我們就可以放音樂來練習了。」
「我不想跳了。」他推開她。
「為什麼?」
還問?因為已經夠了!因為他已經折磨得她夠久了,因為他處心積慮地想傷害她,卻發現自己竟也不爭氣地跟著痛。
他白她一眼,不解釋,對自己生悶氣。
「你是不是累了?」柔婉的嗓音如春泉,在他耳畔流淌。「不然我們放音樂,正式跳一次就好?」
說著,她也不管他贊不贊成,打開音響,逕自拉起他的手。
「你要是怕音樂擾亂你的話,就先別管它,听我數拍子就好,這樣就不會被拉走了。」她柔聲指示。「來,我們開始。」
一、二、三,一、二、三……
她又數起來,一聲一聲,敲在他剛硬的心版上,嘶啞的嗓音如宇宙間引力最強的黑洞,吸去他神魂。
他恍惚地望著她不停開合的唇。
那柔軟的、粉女敕的櫻瓣,任何男人見了,都會想好好呵護吧,只有他,無情地摧折。
他奇怪她竟不怨他,無嗔無惱,奇怪她為何願意忍受頰肌僵硬的酸痛。
他奇怪自己,在看著她的紅唇時,仍有一親芳澤的想望……
熱火,蔓延,由他幽黑的深邃的眼,燒至她狂跳的不安的心,她察覺到他的視線,無助地抬眸,兩兩相凝。
她在他眼里看到渴望,他在她眼里看到慌張,目光糾結,熱火在彼此的肌膚放肆地烙印。
她忽地松開他的手,想退後,他卻不讓她逃,低下頭,不由分說地吻住她。
她震懾,愣愣地由著他一手撐住自己後頸,一手攬在縴腰。
她以為他會猛烈地進攻,粗暴地掠奪,但他沒有,他只是輕輕地、細致地、小心翼翼地吻著。
嚴格來說,那不像是個吻,他不咬不吮,也不曾嘗試撬開她唇瓣,他只是用自己的唇,與她親匿廝磨。
與其說是個吻,不如說更像是,仿彿知道她的唇很僵很酸,所以溫柔地安慰她。
無聲的吻,好似正說著無聲的絮語,是在向她道歉嗎?或者在說他舍不得?
不知怎地,殷海薔覺得自己想哭,淚水酸酸地在眼潭里潮涌,她強忍住,氣息卻破碎——
這男人啊,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第五章
一個意外的吻,來得倉促,去得突然。
卻奇特地宛如一枚生鐵烙下的印記,怎麼也無法從殷海薔心版上抹滅。她不停回想,那一幕不停地重播,臉頰紅了,像染上秋霜的楓葉,心在騷動,如月兌韁的野馬。
深夜,她靠在「月桂」餐廳窗邊,痴痴地凝望天邊銀月,那彷徨又惆悵的神情,吸引了一屋子熱烈的視線。
客人們都在問,他們平素優雅又大方的女主人怎麼了?為何今夜會當眾發起呆來?
男人們好嫉妒,是誰讓她傻傻地坐成一尊雕像?是誰膽敢擾亂女神不該為任何人所動的芳心?
可惡啊,太可惡!
有人喃喃自語,有人咬牙切齒,有人喝酒,有人痛罵,但誰也不敢主動去問上一句,因為她坐在窗邊發愣的模樣太迷人,卻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啊!
正當眾人又好奇又著惱的時候,來了一個美麗的女客,一眼找到殷海薔,輕輕拍她肩,拍回她游走的神魂。
「發什麼呆?海薔。」她爽朗地問。
殷海薔一怔,回過眸。「清秀!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苗清秀在她身旁坐下,注意到屋內異樣的氛圍,翠眉一挑。「你怎麼了?大家都在看你呢!」
「嗄?是嗎?」殷海薔頓時窘迫,芙頰更燙。
「你在想什麼?」
「我……」殷海薔眨眨眼。「沒什麼。」她略微尷尬地撩攏鬢邊發絲。「怎麼今天有空來?」
「我專程來找你的,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听說你認識SeanWei。」
SeanWei?殷海薔愣了愣。「你是說衛襄?」
「嗯。」苗清秀點頭,櫻唇綻開。「我對他很有興趣,想請你介紹我們認識。」
殷海薔怔望她。「你對他有興趣?」
「是啊,最近整個社交界都在傳他的大名,我實在很想見識他是何方神聖。」苗清秀頓了頓。「听說他是‘譚氏投資’的管理董事,對吧?」
「嗯。」
「長得很帥?」
「滿有型的。」
「听說你們附近那棟怪奇屋是他買下的?」
「沒錯。」
「那就對啦!」苗清秀美眸燦亮,笑容極自信,極燦爛。「這麼優秀又神秘的男人,我想認識。」
優秀又神秘?
殷海薔咀嚼苗清秀的評語,若有所思。
她怎麼從沒想到呢?清秀是「永業集團」董事長的孫女,家族背景顯赫,財力驚人,本人不但漂亮,又有才氣,自己開了一家藝廊,經營得有聲有色。
家世、血統、美貌、才干,完全符合衛襄開出的條件。
是啊,她怎麼從沒想到呢?眼前這個美女,就是衛夫人的最佳候選者。
一念及此,殷海薔驀地心口揪緊,隱隱地似有一陣奇異的悶痛——
「好,我介紹你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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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莫名的吻,來是恍惚,去是清醒。
只是為何他的心仍悸動著?明明不該渴望,不該動搖,卻控制不住自己。
難道他忘了嗎?多年來的奮斗是為了什麼?千方百計再次接近她又是為什麼?
難道他真的無可救藥到犯過的錯,還要重蹈覆轍……
「你跟海薔最近怎樣?」
溫醇的聲嗓似蘊著幾分諷味,驚醒衛襄懊惱的思緒。
他走神,抬眸,漠然瞧著殷樊亞,後者握著根高爾夫球桿,揮桿的姿勢極瀟灑,極寫意。
小白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
衛襄冷哼。果然出自世家的貴公子就是不一樣,從小就玩這種貴族運動,自然游刃有余。
對自己揮桿的力道與角度,殷樊亞顯然也頗滿意,淺淺勾唇,轉過頭來。
「你們進展如何?」
「什麼進展?」衛襄皺眉,不許自己心韻跳亂一拍。「我不過是請她當紅娘,幫我介紹女人。」
「就這樣?」
一幅曖昧的景象驀地在衛襄腦海浮起,他咬咬牙,極力抹去那不受歡迎的畫面。
兩天前那個吻,是意外,是擦槍走火的錯誤,不值一提。
「……你還想怎樣?」
「想怎樣的人不是你嗎?」殷樊亞輕輕一笑。「坦白說,你把相思派來我身邊當間諜,竊取‘弘京’的商業機密,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我們殷家的把柄握在手中,好讓你有機會威脅海薔嗎?」
「我可沒有成功。」衛襄淡淡反駁,對自己精心的策劃失敗並不以為意。「我沒想到相思會愛上你。」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她。」殷樊亞嘆息般地低語,想起自己的貼身情人,眸海隱隱翻著幸福的浪花。「不過總之,你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誰教我們‘弘京科技’缺錢呢?可讓你撿了便宜了。」
「我們誰也沒撿便宜,這是一場鮑平交易。」
「是嗎?」殷樊亞微微一笑,那笑意明顯認為佔便宜的人還是對方。
衛襄扯唇,算是回應他那意有所指的淺笑。「我已經從東京召來一組投資團隊,如果你那邊沒問題,我們差不多可以來談談股權分配事宜了,你希望我們收購多少‘弘京’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