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三步並兩步飛奔上樓,硬是扣住她縴細的皓腕,拖她下來。
她掙扎著要擺月兌他。「衛襄,你別這樣,你听我說……」
他不肯听,步履如風,匆地,一記堅硬的拳頭毫不客氣地往他鼻梁招呼,他一陣踉蹌,身子往後搖晃。
殷海薔驚聲尖叫。「衛襄!你沒事吧?」她慌忙扶住他。
在她扶持下,他總算穩住了重心,站挺身子,單手搗住斷裂的鼻梁。
「你流血了!」殷海薔花容失色,急著拿衣袖要替他抹去那不停由鼻孔竄出的鮮血。
他拉下她的手,痛楚的眼眸直視她。「我再問你一次,海薔,你跟不跟我回去?」
她惶然無語,唇瓣虛弱地顫動。
他的心也跟著沉落。
終究,他還是要不回她,他早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開他,他一直在等,而這天,果然來了。
衛襄昂首,一串嘲諷的冷笑,乍然抖落。
「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很容易嗎?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痛苦?我累了,真的很累,不論我怎麼做,好像都不對,我永遠都高攀不上你這個大小姐!你總是那麼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很恨你?」
「你……恨我?」她驚懼不已,不知不覺松開他的手,退後一步。
「對,我恨你!你听清楚了嗎?殷大小姐,你要離婚就離婚吧,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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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才怪。
思緒從不堪的往事回首,衛襄微扯唇,自嘲地苦笑。
如果不在乎,他不會花十一年的時間,處心積慮地爬得與她一樣高,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如果不在乎,他不會刻意再次現身于她面前,強迫她的目光追隨自己。
如果不在乎,他不會恨殷世浩恨到想令那老頭身敗名裂。
就因為太在乎。
所以他又來了,來到他最恨也最怕的地方,要回他最珍愛的女人。
「海薔不想見你!」
阻撓他的,仍是狡詐苛刻的殷世浩,永遠瞧不起他的殷世浩。
「那我就在這里等,等到她願意見我為止。」他語氣堅定,神色冷靜而淡漠。
面對殷世浩,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不讓自己成為一只發狂的野獸。
「她不會見你的!」殷世浩嘶聲咆哮,眼眸燒著熊熊烈火。「你以為我不曉得嗎?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搞的鬼!是你把那些資料交給檢調單位的,對吧?」
「我不明白殷先生的意思。」
「你不用裝傻了!除了你還會有誰?我早知道你對我們殷家不懷好意,只是沒想到你會卑劣到這地步!」殷世浩暴躁地指責他。
他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你不曾做下那些骯髒事,又何必怕政敵拿這些事對付你呢?」
「什麼政敵?根本是你這小子干的好事!」
「隨你怎麼說吧。」衛襄漫不在乎。
毆世浩氣得臉色鐵青。「你不要以為哄騙檢調單位來查我,就可以扳倒我了,我告訴你,還早得很!檢察官還不一定能起訴我呢,就算他敢起訴我,我也會找最優秀的律師來替我辯護!」
「是嗎?」衛襄似笑非笑地撇唇。「那我就先祝福殷先生了,希望一切真能如你所料那麼順利。」
「你!」听出他語氣里的濃濃諷味,殷世浩咬牙切齒,一時卻無法反駁,他頓了頓,轉念一想,嘴角驀地揚起冷笑。「你以為你贏了嗎?小子,你大概不曉得當年海薔為什麼堅持跟你離婚吧?」
衛襄一震,小心翼翼地不讓臉上的表情產生一絲動搖。
「你知不知道海薔失去了部分記憶?」殷世浩繼續挑釁。
「什麼記憶?」他不動聲色。
「她忘記自己流產過。」
「什麼?!」這消息來得太突兀太猛烈,如落雷,劈得衛襄暈頭轉向,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你不知道吧?」殷世浩得意地笑,鷹眸吐出銳利的光芒。「你應該還記得你來這里大吵大鬧,說要帶海薔回去那天吧?就是那一天,她為了把你追回來,不小心在門前的階梯絆倒,結果流產了。」
「就是那天?」衛襄全身發涼,臉龐褪去血色。
「她本來不曉得自己懷孕的,後來在醫院醒來知道這件事,受到重大打擊,生了一場大病,一病醒來,就把流產跟你那天來找她的事全忘了。醫生說這叫心理性失憶,因為她潛意識不想面對那些事,為了保護自己,只好忘得干干淨淨。」
殷世浩不懷好意地說明來龍去脈。「不過我想,海薔雖然失去那天的記憶,但內心深處其實還是記得的,所以後來才會下定決心跟你離婚。」
「……」
「你說,如果我把她曾經流產的事告訴她,她會怎樣呢?」
衛襄倒抽口氣,心跳瞬間停止。
她會恨他,或許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會再次失去她……
恐懼,如最黑暗的海潮,逐漸淹沒衛襄,他浮沉在浪里,再度品嘗到絕望,十一年來,從不曾遺忘過的淡澀滋味,如今,又佔領他。
他繃著全身肌肉,無暇顧及殷世浩嘲弄的眼神,如一具無生命的機械人,僵硬地轉身。
他想逃。
與其眼睜睜看著她再次拋下自己遠去,他寧可像個懦夫縮在角落。
他不敢面對現實。
現實太殘忍、太嚴酷,現實會帶走他心愛的女人,現實總是刺傷他。
他早知道的,不是嗎?現實不是童話,夢想是女敕芽,只要一點點風雨,便足以摧折。
而他不是個好園丁,他不曉得該怎麼去種一個夢,該怎麼呵護它不夭折在風雨里,他的心田,總是荒蕪。
他轉身,逃離,走在荒蕪的心田里,期盼著躲到世界盡頭,然而,上天終究不肯讓他好過。
他在殷家庭園里,遇上了他不敢面對的女人。
殷海薔。
她靠坐在噴泉邊,手上若有所思地把玩一朵玫瑰,見他來了,她起身,裙袂在風中輕盈地飛揚。
「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個機會解釋。」她輕聲低語,清亮的眼潭映著他蒼白的臉。
他默然無語。
「我爸爸跟叔叔被檢調單位調查這件事,和你有關嗎?」
他一窒,半晌,點頭。
「你是為了報復他,才這麼做的嗎?」
他又點頭。
「你是不是也在利用我?」她嗓音發顫。「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復仇嗎?」
他悚然一震,抬眸,望向眼前神情哀傷的女人。
他又讓她受傷了,他總是令她難過。
他心一擰。「對不起,海薔,但請你相信我,我接近你,跟我要報復你父親是兩回事。」
「什麼意思?」
「我之前跟你說的都是實話,我接近你,請你當紅娘幫我介紹別的女人,其實都只是為了讓你看見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再愛上我。」他喑啞地解釋。
「真的嗎?」
「嗯。」
「那我爸的事呢?」
「是……有人將殷家官商勾結的證據交給我,希望我能透過管道流到檢調單位手上。」
「那人是誰?」
「那人——」衛襄驀然咬牙,思考著該不該說——既然殷樊亞說會親自對她解釋,那他就不該越俎代庖。「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
他別過頭。
「因為那人就是樊亞,對嗎?」
他一驚,訝異地望向殷海薔,而後者粉唇競勾勒著淺淺笑意,令他暈眩。
「其實樊亞都已經告訴我了,我只是想親口听你說。他說證據是他給你的,交換條件是你得幫他保住‘弘京科技’。」她頓了頓,輕輕嘆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之所以需要資金,不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總經理職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