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國一一那年,我媽因為長期的操勞,身子終于抵受不住,生病了,我每天放學,都趕著去醫院看她。我怕媽媽老是躺在床上很無聊,從圖書館借了很多書,一本本念給她听,或許是書讀多了吧,我口吃的毛病居然改善很多,到後來幾乎可以跟正常人一樣說話了,我很開心,我媽自然也很為我高興。」
路柏琛微微一笑,眼神因回憶而朦朧。「說也奇怪,現在想想,那好像是我小時候最幸福快樂的一段日子,每天待在醫院里,我幾乎可以忘了自己還有一個難以相處的父親,只有個慈祥又美麗的媽媽。」
他童年的幸福生活,竟是和重病的母親在醫院里度過的嗎?
殷恬雨喉頭一酸,淚水涌上眼眸。
「接下來你應該猜得到了,我媽在醫院里去世,家里就只剩下我跟我爸兩人。我們父子倆本來感情就不好,我媽死後,我爸更有理由借酒澆愁,我每天看著他醉生夢死,忽然很恨他,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要步上他的後塵。我一定要成功,我要有錢有勢,絕不讓人瞧不起我。」
「你就是在那時候,下定決心從政嗎?」殷恬雨沙啞地問。
他搖頭,嘴角嘲諷一勾。「那時候年紀還小,只想要賺錢,是上了大學後,才以踏入政壇為目標。」
「所以,你找到了我。」她語氣幽微,凝望他的眸,很黯淡。
他同樣臉色黯淡。「那次去參加宴會以前,我做過調查,知道殷家有四個女兒。看到你以後,我一眼就認出你一定是最羞怯的殷恬雨,我確信你就是能幫助我通往權貴之路的女人。」
「殷家有四個女兒,為什麼你偏偏挑中我?」她苦澀地問︰「因為我外表最平凡,最容易追求嗎?」
「我的確是那麼想的。」他坦承。
她哀傷地別過頭。
他探出手托住她下頷,溫柔地轉回她蒼白的臉。「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會選你,並不是因為你比較平凡,而是因為我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
她倒抽口氣。「你……被我吸引?」怎麼可能?
「別說你覺得驚訝,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這是真的,恬雨,我從那天起,就喜歡上你了。」
「為、為什麼?」
「我也不明白。」他苦笑。「或許是因為……你跟我很像吧。」
她訝然。「我跟你很像?」
「我看到你,就好像看見從前的自己,我想這女孩真悲慘,她在這個場合根本格格不入,她需要拯救。」
「拯救?!」
「我真的很自以為是,對吧?其實真正需要拯救的人是我,被拯救的人,也是我。」
她怔怔地凝睇他。
他則是輕輕握住她溫軟的柔荑,星眸傾溢一斛溫情。「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會變成那種利欲燻心的立委,每天只想著關說A錢包工程,因為有你,至少我還幫我的選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
「不只你的選民,你還幫了很多沒投票給你的人。」例如那些社福法案。「不是我的功勞,是你本來就很關心社會上的弱勢族群,你很認真,沒人比我更清楚你工作得多辛苦!」她急切地說,急切地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根源子他自己的努力。
路柏琛懂得她的用意,他很明白她對自己有多心疼,這讓他的胸口,也微微地擰痛起來。
「是因為你,戴芙妮。」他幽幽地說。「你還記得嗎?我們接到醫院通知我爸病危的那天,你陪著我一起去醫院?」
「嗯,我當然記得。」
「自從我離家上大學後,我就不曾回去看過我爸。跟你結婚前,我告訴他,我要娶的是上流人家的女兒,不想他丟我的臉,我替他重新裝潢房子,給他一筆錢,要他答應配合我演戲,說他長年住在國外,很少回台灣。」他垂下眸,聲嗓變得極度干澀。「我的意思是,希望他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她听了,不覺得他絕情,只替他深深地難過。「你真的這麼恨你爸爸嗎?」
「對,我恨他,恨透了他!」他顫著嗓音,握住她的手,也微微地發顫。
她溫柔地摩挲他出汗的掌心,傳達無言的安慰。
他感受到了,提起勇氣繼續坦白心聲。「那天我在醫院,看見他戴著氧氣罩,讓病魔給折磨得臉色發黃,全身上下瘦得連骨頭都凸出來了,我忽然覺得……我不知道自己在恨他什麼。我很想跟他說些什麼,至少說幾句和解的話,可是我說不出來,反倒是他,斷氣之前,跟我說了聲對不起。」
路柏琛無助地停下來,眼前蒼茫一片,仿佛又回到父親過世的那一天。他前額滲出豆大的冷汗,身軀一波一波地,戰栗。
殷恬雨心痛地攬住他的肩。「別難過了,柏琛,都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他忽地轉過身,緊緊擁抱她,低啞的嗓音在她耳畔繚繞。「你記得嗎?你那天也是這樣安慰我,你告訴我,別太難過,你說我雖然失去了父親,還有你,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陪我,會連同我爸那份一起愛我,你會永遠愛我……你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不太記得了。」芳頰暖燙。
「我記得很清楚。」他靠在她頸邊,鼻頭賴皮地摩過她頸膚,俊唇沿著她肩胛的弧線,烙下迷戀的吻。「我想,我一定是從那時候開始,就離不開你了。」
「柏琛。」她羞澀地申吟,心韻怦然,奏著狂野的旋律。「拜托……你別這樣……」
「我沒愛過李相思,我愛的人是你,只是因為我太蠢了,蠢到認不清自己的真心。」他熱情地表白,熱情地啄吻著她可愛的耳殼,右手滑進她衣領內,攫住一團教他思念不已的軟女敕……
「這是真的嗎?」在他進一步在她體內燒起大火前,她凝聚全身僅余的力氣,推開他,遲疑地探索他深邃的眼。「你不愛李相思?」
「我只愛你。」他嚴肅地重申,眸海雖仍浮著濃濃,不規矩的手,已乖乖收回。「不論你相不相信,我沒跟她上過床,我承認自己對她有種男人的征服欲,但我不愛她。」
「為什麼不愛?她……那麼美。」自己完全比不上啊。
「她的確很有魅力,不過在我眼中,真正美麗的人是你。」他深情地注視她。「你全身上下,從外表到內心,都是美的。」
他怎能說出如此教人害羞的話?殷恬雨眸光瑩瑩,全身發燒。她才沒像他說得那麼好呢!
「我知道你已經不太相信我了,是我的錯,誰教我曾經對你說謊,又醒悟得太遲。」他自嘲地低語,不舍地撫模著她垂在胸前的細發。「戴芙妮,你一定以為我是因為顧慮你,才拒絕李相思的要求,但不是的,我其實沒那麼偉大,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我做的一切都是發自本心,是我的心,要我這麼做的,是我的心,告訴我絕對不能讓自己失去你。」
他,不能失去她?
她怔忡地看他,深深地,望入他異常清澈的眼底。
「我愛你,恬雨。可現在的我還沒資格重新追求你,我會努力的,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好,會讓你能夠重新信任我。請你等我,好嗎?」
他請她等他?這意思是要回到她身邊嗎?他愛著自己,決意和她白頭偕老嗎?是這樣嗎?
喜悅的浪潮,一波波撞擊著殷恬雨的胸口,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他是真的愛她!
她凝睇著眼前的男人,好想好想,就這麼不顧一切擁住他,與他抵死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