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他有股沖動,想掀開她的發,看看全部的她。
幼幼轉身想走,季陽卻喚住她︰「等等。」
「有事?」
「剛剛算不算是我幫了妳?」
偏頭,幼幼想想,回答︰「算!」
「身為恩人,我有沒有權利向妳索取回報?」
「你……你要做什麼?」她戒慎地問。
「讓我拍張照片。」他搖搖手上的照相機。
「照片?」不會是果照吧?幼幼滿臉猶豫。
「只是一張照片,妳不會那麼小氣吧?」
「在哪里拍?」如果他說到他家里,她絕不會答應。
「就在這片圍牆邊,妳靠著水缸,好不好?」說著,他拿起鏡頭對焦。
「就這樣?」
「對。」
「好吧。」幼幼走到牆邊,拍拍學生裙、拉拉制服領子,稍作整理。
「可不可以麻煩把頭發撥到後面去?」
幼幼盯著他,認真搖頭。這是她的堅持!
「好吧!對鏡頭笑一個。」季陽妥協她的堅持。
幼幼沒笑,怯生生地望向季陽。他在鏡頭里看她,她在鏡頭外觀察他,彼此互望,望出兩人不解的好感。
「拍好了,謝謝妳。」手指比出OK,季陽沖著她笑。
「不客氣,我要走了,再見。」
揮揮手,幼幼離開,跑幾步,又折回來,沉吟須臾,她指指季陽手中的葫蘆。「那個……不能吃了。」
「我知道,我沒打算煮它。」
「不煮,你拔它來做什麼?」
「曬干,在上面刻字,放在桌面當擺飾。」季陽回答。
「刻什麼字?」
「還沒想到。」他實說。
「哦……那沒事了,再見。」
不過,這回她還是沒走成,因為季陽二度喊住她︰「等等。」
迅速轉頭,幼幼望向他。
「我想到要刻什麼字了。妳叫什麼名字?」
「幼幼。」
「又?哪個字?」
「幼兒園的幼。」
「幼幼。」一個很符合她和葫蘆的名字,小小的、發育不良的代稱。
「你要刻我的名字?」
「對!紀念助人為快樂之本的一天。」
「嗯。」
點點頭,幼幼沒反對,微笑,她向他揮手。這次她走成了,一向沉重的腳步帶上輕快,她心中飄起一抹幸福。
「我告訴妳,季陽真的很好!他既風趣又親切,一點都沒有老板的架子。」
提起季陽,琇玟嘴巴停不了。季陽好、季陽妙、季陽季陽季陽呱呀呱呱叫。
「嗯。」幼幼捧場,听得專注。
「他說找一天帶我去騎馬,他很厲害,才來牧場沒多久,就能騎在馬背上奔馳。」
騎馬……哦!浪漫浪漫……
「嗯,他很厲害!」
幼幼不曉得季陽是何方人物,但幾天下來,從琇玟姊的口中,她听說了會玩的季陽、待人體貼溫柔的季陽、處處替人著想的季陽……幼幼彷佛認識了他一輩子!
「我們大老板人冷淡、二老板脾氣壞,所以季陽一到牧場啊,馬上得到所有員工的愛戴。猜猜看,我們里面有多少女生暗戀他?」
扠起腰,不介意情敵有多少,對于男朋友有人欣賞,琇玟的驕傲比妒嫉多。
「不知道。」
「告訴妳,除了小書之外,我看呀,所有女生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不管多少人眼光在他身上,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只在妳身上。」幼幼的說法滿足了琇玟。
「不和妳聊了,我要去洗澡換衣服,他快到我們家了。」
「好,我去幫蘇媽媽的忙。」
說著,幼幼走進廚房。今天的晚餐很豐盛,新鮮漁產、蔬菜、雞鴨,蘇媽媽用最大的心力招待客人。
「幼幼啊,妳覺得小老板會不會看不起我們家?」
蘇媽媽熄火,轉身問幼幼,眼底寫著擔心。
「如果他是這種男人,那麼他配不上琇玟姊。」幼幼說。
「妳是知道的,自從蘇爸爸過世後,村里常有人閑言閑語,說琇玟身上也許帶了精神病,那種病……會遺傳!」
「妳別理會旁人說詞,人都是這樣的,看不到自己的問題,卻習慣把事情加在別人身上。」
「好長一陣子,我很擔心,遺傳這種機率,誰都說不得準。」
「蘇媽媽,妳是好人,好人會得天佑的。」沒有不耐煩,幼幼聲聲勸慰。
「可是……」
「妳是杞人憂天,琇玟姊那麼開朗,她像妳,不會有問題的啦!」
「希望如此。妳把菜端到前面,我再炒個筍子,妳擺好菜後,順便幫我去阿枝嬸家里拿兩瓶汽水。」
「知道了。」
幼幼乖乖把菜端上桌,碗盤一個個排好。也許它們比不上大餐廳的佳肴,但明擺著用心。
布好菜,門鈴聲響起,幼幼上前開門,門外是——
他怎麼尋到這里的?一時間,幼幼無法反應。
「幼幼?妳住在這里?琇玟是妳的家人?真是巧合!」
季陽幾個句子,讓幼幼將事情串連起來。
「你是季陽?」
「我是姜季陽,不過妳應該叫我季陽哥。」
聳肩,她不習慣喊他哥哥。「你早到了。」
「我了解,但第一次拜訪,基于禮貌,早到總比遲到好。」
「琇玟姊在洗澡,你要不要等她一下?我出去買點東西。」
「妳要買什麼?」
「到雜貨店買汽水。」
「我陪妳去。」他提議。
「嗯……好。」
幼幼考慮一下下,回廚房向蘇媽媽說一聲,然後和季陽走出家門。
走在路上,街燈拉長兩人身影,電視機聲從幾戶人家里傳出,在這晚餐時間,平日的小孩哭鬧聲,全數消失。
「下午追妳的男人是誰?」季陽問。
「我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如果妳想這樣對待恩人的話。」
「你在脅迫我?」
偏頭,幼幼朝他一笑,淺淺的笑容竟帶出他的快樂。
「隨便妳怎麼說。」
「他是我爸爸。」
幼幼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認父親,在他對自己做過那麼惡劣的事情之後。
「你們長得不像。」季陽說。
「我應該覺得幸運嗎?」
「我要是妳的話,會跪下來感謝神明。」
幼幼又讓他逗笑了,就像琇玟姊說的,他既溫柔又體貼。
「糟糕!」季陽突發一語。
「怎麼?」
「如果我和琇玟交往成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岳父控告女婿誘拐未成年少女……哇!肯定會上社會版頭條。」
這句話,他嘗試為幼幼制造出另一個笑容。可惜,努力失敗。
低眉,幼幼酸酸的笑掛在嘴角,「你放心,他不會成為你的岳父。」
「為什麼?」
「我不是琇玟姊的親妹妹,只是她們母女好心收養的女孩。」
「好心收養?」
「我原本住在她們家對面,我爸爸是酒鬼也是賭鬼,我的母親被他打出門,我不曉得他們有沒有辦離婚,總之,她再沒回來過。」
幼幼沒想過在他面前自卑,彷佛他這個人習慣接收別人的傷悲,也或許琇玟姊說得對,他的親切容易得到真心愛戴,于是她交給他最真實的自己。
「了不起。」
他居然對她說「了不起」?擁有酒鬼父親是件了不起的事情?這是哪國的思考模式?
「告訴我,我又哪里值得跪下來感謝神明?」幼幼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這樣的家庭,妳可以活得正常健康,那不叫作了不起,叫什麼?」
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他的誠懇,件件都讓幼幼覺得自己果真了不起!
我們周遭常有一種人,他的同理心特質讓你容易對他吐露心事,彷若他能包容你所有心事。對幼幼來說,季陽就是這種人。
「你怎麼知道我正常健康?」幼幼反問。
「等妳不正常的時候叫我來參觀,我就承認妳不正常。」
這個話題至此結束,他們走進雜貨店,買汽水,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