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 第8頁

「沒有,妳只是失控。」幼幼否認「瘋」字。

「不是失控,我生病了,我和爸爸一樣是瘋子。」

「妳不是瘋子,妳比誰都健康,只是情緒感冒,吃吃藥,打打針就會痊愈。」幼幼忘記疼痛,跪在地上,抱住琇玟的腰說。

「醫生要我住院……瘋子才住院的。」

「不喜歡住院,我們就別去,只要妳每天多想一些快樂的事情,病馬上會離開妳。」不管自己的話有多荒謬,只要安慰得了琇玟,幼幼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妳騙我,有段時間我們幾乎以為爸爸會好起來,可是,他死了,到最後,我也會跳海死亡,那是我們的宿命。」幽幽地,她預告自己的未來。

「我不準妳死,蘇媽媽不準,季陽更不會準,妳必須好好愛護自己。」幼幼說。

「愛護自己?」

「想想蘇媽媽、想想季陽,妳的幸福就在手邊,怎能輕言放棄?」幼幼仰頭望她,淚眼相對。

「對,幸福在伸手可及處,我沒道理放棄,我要合作吃藥,不亂想,我要……」她鼓舞自己。

「住院吧!琇玟,我們去住院,讓醫生給妳更多幫助,說不定妳會好得更快。」

蘇媽媽插進話,琇玟的說法讓她燃起信心,也許換個治療方式,能阻止曾經發生的悲劇。

「可是……」琇玟猶豫。

「當年我們若是讓爸爸住院,說不定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蘇媽媽下定決心。就算這真是她的命,她也要試圖改變。

「不一樣?」琇玟自問。

「對,不一樣,媽媽還有點積蓄,我陪妳去療養院,陪妳在最短時間把病謗治,再回到這里時,妳將獲得新生。」

「新生?」

「對,新生。」

「但季陽回來找不到我……」想起季陽,琇玟不想離去。

「就讓幼幼告訴他,說我們到美國叔叔家,等妳病愈,我們馬上回來。」

那個「叔叔」,是自從她丈夫去世後,就躲著害怕受牽連的人呀!她說過,這輩子再不提這個無情義的親戚,但為了女兒,沒什麼不可以。

「可以嗎?」

「當然。」

「那……幼幼,妳幫幫我,別讓季陽知道我被欺負,別讓他知道我是瘋子。」拉起幼幼的手,她乞求。

「我不說,我保密,等妳身體好起來。」

「要保密,不可以說出去……」琇玟重復又重復同樣一件事。

這個晚上,清醒的琇玟、傷心的蘇媽媽和滿懷補償意念的幼幼共同訂下計謀,幼幼暗地發誓,不管怎樣,她都要圓滿起琇玟姊和季陽的愛情夢。

蘇媽媽和琇玟搬到中部山區一間私人療養院,那里風景很好,蘇媽媽來信提到,這幾天琇玟病情控制得不錯,沒有再出現暴力的情況,這是最好的消息。

她們忙著適應新環境,幼幼也沒閑著,她一方面編了滿肚子故事,準備向季陽解釋琇玟姊的失蹤;另一方面,她正式休學,四處找工作,她要把錢匯給蘇媽媽,讓她經濟無憂,好好照顧病人。

她深信,總有一天,新生的琇玟姊會重新獲得幸福。

繃了幾天的情緒稍稍解套,琇玟姊的病情和找到工作的欣喜,讓幼幼沉重的呼吸終有機會喘息。

未來不管生活是否艱辛,她都要努力,琇玟的健康是她使盡全力要達成的目標。

哀撫額上瘀傷,青紫未褪,幼幼相信,總有一天它們將了無痕跡,一如發生在琇玟姊身上的意外一樣,不留記憶。

走進巷口,幼幼看見父親,暈陶陶的步履歪斜,顯然又喝醉了。他沒有半分慚愧,自得其樂地高唱山歌,琇玟的淚、蘇媽媽的無奈,一幕幕浮上幼幼眼前,對照凶手的逍遙自得,幼幼好恨!

是的,她恨他,一天比一天更甚。

童年時期,他和媽媽吵架,幼幼是兩人的共同出氣筒,爸爸打完媽媽打,後來母親忍受不了這種生活,逃出家門,幼幼的苦難正式開始,傷痕累累不足以形容她的生活,頰邊傷疤謀殺掉她所剩不多的自尊心。接著他對她的強暴未成、他對琇玟不仁道的欺凌……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有權做出這一切?

恨翻涌著她的心,幼幼無法思考、無法厘清錯與對,她一心一意想著恨。

好啊!天不行道,她來,她不介意背負弒父罪名,她是應該殺他,用他的鮮血來祭她滿腔恨意。

理智退位,幼幼隨潛意識前行,回到蘇家,走進廚房,拿起菜刀,輕輕往自己家走去。

打開紗門,見父親半躺在藤椅上,抖著腳,抽著煙,哼哼唱唱著不成曲調的婬穢曲子。

看見女兒,文泉咧開嘴,露出滿口嚼檳榔的斑駁牙齒,兩條腿在寬松短褲下面抖個不停。

「幼幼來,今天阿爸贏錢,給妳吃紅。」他掏掏口袋,抽出幾張一百塊,伸手,送到女兒面前。

幼幼盯住他的眼楮,一瞬不瞬,冷聲問他︰「那天晚上,你對琇玟姊做了什麼?」

「我?哦……不就是男女之間最快樂、最銷魂的事情嘛!」他不覺羞愧,反而瞇起眼楮,回味那夜。

「人渣!」

「我是妳老爸,妳敢罵我?」

「你不怕天打雷劈?」

「這種事天天有人在做,也沒看見有誰被雷劈到?如果妳也想嘗嘗好滋味,我可以教妳,保證妳回味無窮。呵呵……」

把腳抬到藤椅上,他抖得更凶,低頭,他把百元鈔票疊好,遞給幼幼。

幼幼咬牙切齒,再忍不住,刀瞬地在他遞錢的手背劃過。

劇烈疼痛驅走了文泉的醉意,手縮起,他整個人退到壁角,看見淋灕鮮血,對幼幼咆哮︰「夭壽死囝仔,妳給恁爸殺!」

「你這種人活著有什麼意義?」

「我才不知道養妳有什麼意義!死查某囝仔,我養蛇咬死自己哦?也沒想看妳那個沒責沒任的老母做伊去,放我孤人辛辛苦苦養妳,妳今日竟然要拿菜刀殺我?」

「你不比她好幾分,你們全是社會敗類!」

拿刀的手前進兩寸,她自怨自艾,恨自己身上流著這對男女的血液。

「我是社會敗類,妳呢?十七歲就敢拿刀殺人,要被判死刑的,妳知不知?」

「你的獸欲毀了琇玟姊一輩子,她發瘋住進療養院,你得意嗎?驕傲嗎?」再往前進,刀子橫在他胸前。

「那是妳的錯,我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她?我以為是妳……」文泉振振有詞。

「你居然以為有權利對女兒做這種事情?你是人還是畜牲?」

幼幼舉高刀子,用力向前砍,文泉躲過她的刀,倉皇間,抓起椅子擋在前面,幼幼目露凶光,擺明要他死,怯意上升,文泉顫栗頻頻。

「我有什麼錯?我生妳、養妳,供妳吃、供妳住,妳全身上下哪一個部分不是我的?」死鴨子硬嘴巴,他不認錯。

「可恥!下流!」

「妳要怪就去怪妳阿母,她要是乖乖留在家里,我會找上妳?是她甘願便宜別人,不甘願讓丈夫疼惜,伊該死,妳更加該死!」

敝她、怪妻子、怪天怪地,他就是不怪自己,是天地造就他的墮落、是人世無情,他沒錯,一點點都沒錯。

「這種話你說得出口?你沒資格當父親,你是垃圾。」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良心,她又何必在乎人倫?殺他,她有一千萬個正當理由。

刷刷刷,刀子在眼前飛舞,手臂撞上木椅,痛徹心肺,可她無所謂,殺紅了眼,她一心一意逆倫。

刀子拿近,幾次與木椅交鋒,一痛再痛,幼幼不怕,只要能殺他、能殺他……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