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長的故事。」她拿回競天手中的課本,收拾好,將書包背到自己背上。
「我對長篇故事有興趣。」
小也不答,彎下腰,她推推小秩。他累壞了,累到她怎麼推,都推不醒。
「我幫忙吧!」競天把吉他交給小也,彎腰,將小秩負到背上。
對十歲孩子而言,他的確太瘦、太小。
小也望眼競天,她想,他在意她,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
走出「老拓」,仰望夜空。
馬路上,車子少了,空氣變得清新,偶爾,聞得到路樹散發的芬多精,微涼的氣溫讓入神清氣爽,仲夏夜涼,帶著一縷微醺薄醉。
小也把書包放在腳踏車的籃子里,背著吉它、牽起腳踏車,競天的老摩托車送修,月底,他沒錢向機車店老板贖車。
于是,他們並肩向前走,不去計較時間流逝。
「你……」
「你……」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你先說。」
「我只是想問,還想听故事嗎?我可以把長篇故事濃縮成電影版。」小也不斷提醒自己,不能愛上他,但他的真誠,教她在不知不覺間交付真心。
「好啊!我想听。」
「那你呢?你本來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在念哈佛時發生的笑話。」
其實,他想的不是笑話,他想的是如何將她眉頭陰霾掃開。他還不算真正認識她,但他發現,她越難過的時候,笑得越開心,她的笑是種武器,專用來擋開別人的看透。
「奸啊!听听無妨。」小也說。
「你的反應真冷淡!」
「冷淡?」她不懂。
「通常朋友听見我念哈佛,都會尖叫兩聲,拉著我的袖子拚命問︰真的嗎?你真的念哈佛?哈佛的學生都很厲害對不對?你的反應……很不一樣,除非你早就知道我念哈佛。」
吧笑兩聲,她覷他一眼,「對啊!我找征信社調查你,查出來你是總統家的金孫,別說你念哈佛,我還知道你有個秘密職業,日進斗金,于是想盡辦法接近你,企圖從你身上挖出金礦,讓我飛啊飛,飛到天堂當鳳凰,怎樣?佩服我嗎?」
他凝視她,把她的臉從頭到尾掃瞄一遍。
「你說謊。」他下結論。
「你又知道我說謊了?下次,我把征信社給的資料拿給你看。」她說得似假似真。
「你說謊。」他堅持到底。「你付不出征信社的費用。」
「我居然因為貧窮被人一眼看透!?」
「不好嗎?這代表窮人比富人單純善良。」
是嗎?她不贊同。她笑笑,轉開話題︰「我以為你說哈佛,是指哈佛幼稚園。」
「哈!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念哈佛商學院,整整浪費我四年時間,那年……」
他們一路往下走,他說了浪費的四年青春,而她把長篇小說改成短篇,這天,他們了解對方,比之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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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為了避開地下錢莊,小秩下課後到「老拓」等小也下班,然後在深夜,競天田他的老爺車把兩姊弟載回家。
小秩和競天混得很熟,兩個人無話不說,老成的小秩常講到競天無言以對。
偶爾,競天在小也家里聊得太晚,卷了條涼被,躺到戶外的醬菜桌上,和兩姊弟一起睡到天亮。
他喜歡她的家,問好幾次可不可以分租給他,她笑而不答,還是小秩最體貼,胸口一拍,大聲說︰「不必租啦!你什麼時候想來住就過來。」
有了小秩的金口,競天開始把她家當廚房踩。
走進員工休息室,小也倒了杯果汁給小秩。「喝完果汁,快點睡覺,不早了。」
小秩胖了,在同事的輪番喂養下,癟癟的臉頰增加幾分豐腴,這樣下去,他會長高吧!
「不要,競天哥下班後要帶我們去海邊。」
「還要好幾個鐘頭才下班,你先睡,出發前我叫醒你。」
「好吧!我寫完數學就睡。」小秩同意。
「嗯,晚安。」說著,她走出休息室。
星期五的夜晚,「老拓」里多了許多憂郁的上班族客人,他們一面欣賞著樂團演奏,一面呼朋引伴,想得到短暫快樂。
有人低頭沉思,沉澱一周來的紛亂,也有人單純想來泡妹妹、勾引帥哥。
听說風流賓賓每個周五夜晚,會帶不同的女人回家。賓賓說,不同的新戀情,能帶給他更豐富的創作靈感。小力嘲笑他,那麼依競天的創作量,他不是每天清晨都要在不同的女人床上醒來?
听到小力說這句話,小也無可避免地紅了耳垂。她心知肚明,有多少個清晨,他在她身邊醒來。
舞台上,競天透過麥克風說話︰
「你身上有故事嗎?喜劇多還是悲劇多?那些大大小小的故事帶給你啟示,或者,它們只淡淡地自你的生命間走過?這首歌,我要獻給有許多有長篇故事的朋友,曲名叫作‘你說’,希望大家喜歡。」
賓賓的小提琴聲帶起悠揚旋律,緊接著,競天醇厚的嗓音響起︰
「你說,在無人的夜里你難免哀傷寂寞,
你說,在煩擾的街頭你與悲愁擦身而過,
你說,在餃接的生命周期你的痛苦比快樂多,
親親女孩請听我說,
沒有誰的生命一帆風順,沒有誰的人生只有風華絕美,
請把幸福收錄,把喜悅儲備生命,地平線為你展開新視野。」
小也低頭,她听見了,這首歌為她而作,他為她做第一首歌,很快地,第二首、第三首,他愛上她了?她為何沒有想像中快樂?
台上,他看著小也垂首進入化妝室。
她在哭嗎?不,她的笑容比淚水多,她說,她是本裝了鎖的精裝書,誰都打不開,只能看著美輪美奐的封面,猜測她的內頁。
他說,他當過小偷,不必找到鑰匙就能開鎖,他能輕易打開封面,閱讀別人看不見的內容。
那秒,他看見憂郁閃過她的臉頰,心抽兩下,他知道她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不說話,他只想輕輕擁住她,但她推開他,笑答︰他們還沒有熟得能彼此安慰。
曲子結束,掌聲如雷。
「謝謝,今天的表演到這里結束,希望大家有個愉快的周休假期,謝謝大家,晚安。
飛飛上月球,
星星在指間圍繞,
白雲在你的發稍輕輕柔柔飄;
跳跳上星辰,
放開膽量Followme。
大步跨過星空別說不要不要。」
這是最受歡迎的晚安曲,常客們打著拍子跟著唱和,曲終,「老拓」的熱鬧夜晚結束,人散。
放下吉他,競天走到女化妝室前,敲敲門。
「快出來,老板要扣你薪水了。」
小也在里面,背貼著門,吸吸鼻水。「我們的老板是同一個嗎?」
「應該是,我的老板頭有點禿,臉上有兩個不相襯的酒窩,留著小胡子,每次叫你的名字時,常喜歡拖著長長的尾音,小也也……小也也……」他隔著門,學老板的說話方式,逗笑了她。
打開門,小也笑臉迎人,燈光灰暗,但他看見她的眼楮畫上腮紅。
她哭了,競天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感動,他沒問,長手勾過她的肩膀,把她帶到化妝室外。
「東西收好了嗎?」小也問。
「收好了,等你把清潔工作完成,我們就出發。」
「我很快的。」
「不快也沒關系,我幫你。」他牽起她的手。
她望他,不易察覺的憂郁再次閃過,她後悔了。
「賀競天,你是好人。」她的口氣鄭重認真。
「申也寧,你也是好人。」他給她同樣的話。
「我不是好人,我是壞人。」她反對他的評論。
「為什麼?」
「好人會被壞人騙得團團轉,我的前庭平衡不好,不喜歡轉圈圈,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