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爺,你有何貴干?」王牙保看單奕月要進牙行,連忙喊了一聲。
王牙保看他穿著一襲淺藍色的長衫,腰間配了一塊暖玉,臉上一派閑適的笑容,神采飛揚而氣度閑雅,衣飾雖然沒有特別華麗,但卻相當講究,看樣子家世不壞。因此才對他客氣了一些,否則早就罵出去了。
「來牙行,當然是談生意。」
「喔?你是做什麼的?藥材、衣料還是?」他很面生,他從來沒見過他。
「都不是,我是開染坊的,南陵染坊。」
又是染坊?那不就是為了梁記布行的生意?「對不起喔,梁記布行的生意已經給興順染坊接了。」
「沒關系,我來找人的。」他是為紀薔而來,才不管梁記還是興順。
她不肯見他,把他拒于門外,他就只好上牙行來堵她。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之間像在乎起她的感覺來。
他想叫她不要哭,想念她的笑和嘟著小嘴使性子的模樣,更想念她那又氣又急,卻拿他無可奈何的表情。
「牙行是給人談生意的,你要進去找人,可能不大方便。」王牙保裝做一臉傷腦筋的樣子,把手伸了出來。
單奕月見他掌心朝上的手,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請你行個方便吧。」他拿出一錠銀子,笑笑的放在他手上。「這夠你方便我幾次了吧?」
看他這麼上道,王牙保笑得眼楮都快看不見。「當然、當然。」這人出手真大方,頗值得結交。「這位公子貴姓呀?年紀輕輕就當了老板,實在不容易。」
「我姓單。」
「真是好姓呀。」他搓著手,諂媚的笑道︰「不知道跟咱們揚州城的首富單府有沒有關系?」
王牙保果然是被紀薔給說中了,只看銀子其他的事情都不管。否則南陵染坊的主人是單二少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是全不明白他為何要開這間染坊,跟自家的四季染坊打對台、搶生意而已。
「我是單老爺的第二個兒子,單奕月。」他微微一笑。
「原來是單二少爺,真是失敬、失敬。」他更覺得榮幸了,單府家大業大,單府的人從來沒出現在牙行過。
這可真是貴客了。
「我帶你到雅座里等著,不用在外面跟那些人擠。」這可是特殊待遇,要不是他出手大方,還沒雅座能坐呢。
「不用,我坐那就好。」單奕月瞧見了紀薔坐在廳里靠門的一張桌旁,旁邊還有一個空位子。
「哪里?」王牙保隨著他的目光一看,登時明白了。紀薔是單二少爺末過門的媳婦,可不是听人說被他給退婚了,看樣子傳言說得沸沸揚揚,也不見得全是對的。
「好,二少爺請坐,小的去給你泡壺好茶來。」王牙保笑著點點頭。
「不用麻煩了,你去忙吧。」
「應該的。」他殷勤的說道,巴不得馬上進去告訴其他人。
單奕月朝紀薔走了過去,一便在她旁邊坐下來,瞧見她詫異的神情,他給她一個笑容。「早。」
「過巳時一刻了。」她撇過頭去,冷冷的丟下一句。還早?一點都不早!單奕月忍不住想笑,昨晚才吃了閉門羹,現在又踫了軟釘子,就像紀真說的,他大概是犯賤,人家對他好他避之唯恐不及,人家惱了、不理他了,他卻又眼巴巴的纏上去。
「昨晚睡得好嗎?」看她臉色蒼白,雙目紅腫,一定昨晚沒睡好,說不定哭了一晚。「關你什麼事。」她不懂他。
既然嘲笑她的心意,為什麼又要一副關心模樣?他就這麼喜歡讓她難堪,看她出糗嗎?
「或許現在不關,但有一天就會關我的事了。」
「胡說!我睡不著才不關你的事,以前不關、現在不關,末來更加不關。」
「我可沒你那麼有把握。」他嘻嘻一笑。「媳婦。」他們同睡一床,她輾轉難眠他又怎麼能不受影響?當然就會有關嘍。
紀薔粉臉一沉,這媳婦兩個字怎麼听怎麼刺耳,嘲笑的意味大過于其他。
想到之前他們重逢時,他裝瘋賣傻的捉弄她,也是這麼輕浮的喊她媳婦。他……他一點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是故意要惱她、氣她、捉弄她取樂!
紀薔決定不理他,不管他說什麼,她就是鐵了心的不開口,把他當做不存在。
不一會兒,王牙保泡了杯茶送來,笑嘻嘻的告訴單奕月,說梁記的人已經來了,稍後就可開始議價,壓根忘了紀薔才是要來談生意的。
而單奕月只是撥茶葉磨杯蓋,嘖嘖有聲的品著茗,發出一些無意義卻又讓她心浮氣躁的聲音。
終于讓紀薔失去了耐性。「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煩死了。」
單奕月笑著說︰「是我讓你覺得煩,還是你自己心煩?」
討厭鬼!紀薔瞪他一眼,決定坐到別的地方去,然而她才一站起來,剛好興順染坊的程老爺,帶著兩個僕人大搖大擺的走進牙行。他一看見紀薔和單奕月,就把眉頭皺起來,「林牙保,這兩個人在這干什麼?」他們不是應該幫他打理好嗎?怎麼還會有別的染坊的人在?
林牙保低聲的道︰「這兩個底子硬,攔不住。不過程老爺盡避放心,我們會擺平的,絕對不會讓你多花一分錢。」
程老爺點點頭,哼了一聲,不可一世的坐到他的專屬雅座里,一迭聲的吩咐人泡茶、送小菜。
紀薔橫了他一眼,輕聲說︰「作威作福的家伙。」
單奕月始終笑咪咪的看著她,因此她臉上那有些鄙夷和不滿的神色,他都沒漏看。
早在他要籌備南陵染坊與她一較高下之時,就已經把揚州城里做染坊生意的鋪子都模熟了。
他當然也知道程老爺為求發財,做生意是不擇手段的。
程家人的惡形惡狀和橫行霸道,在揚州城是出了名的。程家在西,單府在東,兩家一向有抗衡較勁的味道。而關于程大正要強娶紀薔一事,他也輾轉的听說了,知道他們因為惱羞成怒,而四處打壓四季染坊甚至搗亂的事。
他想,該是想辦法鏟除程家這顆大毒瘤的時候了。
三個人各有不同心思,這時,梁記布行的梁老板也進來了,牙保們照慣例送上貨品,詳細的說了委托一方的條件。接著梁老板跟他們面對面討論,最後林牙保送上筆墨紙,要有意思的染坊將價錢寫了,讓梁老板決定。
紀薔考慮了一下,又仔細的在心里盤算著,要多少錢下標才能讓這生意有賺頭。過了一刻之後,她慎重的寫下價錢。抬頭一看,單奕月微皺著眉,正在翻看布匹,好一會才回座寫了價錢。
林牙保收了每個人手中下標的紙之後遞給梁老板,笑道︰「一切就看你啦。」梁老板將三張折疊好的紙攤開,看了好一會才對紀薔和單奕月道︰「兩位將價錢抬得太高,我恐怕吃不下來。」
紀薔忿忿的看著他,「梁老板,你的貨布粗糙,又一定要花羅絞擷,我們得多加一道工先軟布才有辦法上染料,這價錢已經很合理了。」有沒有搞錯呀?居然說她把價錢拾得太高?
十萬疋她出一尺一百錢,他居然嫌貴?真是見鬼了!
要壓低工錢也壓得太離譜了吧?這筆生意要是少于一百錢,別說要賺,賠死都有可能。
他搖搖頭。「雖然如此,但四季染坊依然要價太高。」
林牙保急切的拿起紙筆。「那麼這筆生意是興順染坊接嘍?來,我把契約起個草,就請梁、程兩位老板過來吧。」
「等一下。」紀薔不服氣,「讓我再看看貨布。」或許布質沒那麼糟,她可以少了軟布的手續,價錢自然就能再壓低。